【后宫·大观园记】第一百零五回(+彩蛋)
作者:本站      更新:2021-10-16 11:26      字数:11857
  第一零五:优伶奉承贪生一念,小婢密语春思几分

  却说第二日,冯紫英起来,云儿伺候着洗漱,用过早点,他便整冠束带,唤

  家人常随跟了,离了云儿处,去詹事府点卯。

  一时读了日常禀帖,又见了几个小吏,便叫下头「取了昔日里罪余的嫔妃家

  书来检阅,要查案子」,到了午间,见是个缝儿,便要出门去顺天府勾当。才到

  门上,可巧见是敬事房采办内宫文墨用度的小苏拉太监来取对牌,想起一事,叫

  住那小苏拉太监,只问道:「现如今瞧着你们内里办差,越来越不经心了,头

  在园子外看到你们送到五爷园子里的内用书卷,都不用书格,只用个箱笼摞着,

  这成什么体统?可有另具形录名册?头大内也要备着原本,弄混弄丢了,你们

  几个剥了皮也担罪不起。好好一座紫禁城,给你们这群没体统的奴才,弄得东拉

  一件西拉一件的。等爷空了,定要好好了五爷和军机,整治你们一番。」

  这小苏拉太监是伺候惯这些朝臣门奴的,俯仰之间,已是揣摩其意。原来其

  时天下文字笔墨皆有朝廷管制,一为管束人心、二为愚蒙子民、三为昌化圣教。

  如有一等淫词艳赋、春宫图鉴、风月古记、小本传奇,乃至教养女儿家古怪淫行、

  别样妖娆、娇风奴德的传世书籍,本就为士大夫所不齿,更是断断不可流于外间。

  偏偏那大内太监虽不能人道,却最能揣摩其人性情,知道凭是那天子宗室、亲

  王阿哥、六部执宰、公侯大臣,明面上越是正经人家,其越有不肖子偏最好此

  道。更有那一等士大夫,最爱府中妻妾性奴,用尽了风月小意头来伺候,却偏偏

  道貌岸然、自持端正说不出口的,如此便更爱用此等书卷,教养宫中府上女儿奴

  婢。更不要说一些王侯子孙,不过是承着祖上功业,手不能提肩不能担,除了

  「风月云雨」一概不知故此大内历来有惯例,收藏此类书卷,分门别类,造

  册入库,誊写抄本,却也不好明说,不过是睁眼说瞎话,只当是「收天下文卷」

  「查验典籍」的名头入库罢了。除了供奉天子内宫用途,太监们也夹三带四的,

  给些侯门望族送去抄本当是孝敬。只是如今,偏有个和亲王五阿哥弘昼,却是个

  荒唐不羁的,竟丝毫也不忌讳,三天两头下条子,明目张胆的就叫内务府呈贡此

  类书卷入大观园中,给他的性奴「小」薛氏宝钗检阅分发,竟是一副摆明了

  「本王就是要调教女奴」的模样儿。内务府咋舌之下,自然更只有小心巴结,四

  方罗只这小苏拉太监思着:这等事情,无论如何好说不好听,这当官的

  个个好色,却个个都说自己不好色,才是规矩;这冯大人如今问起,想来也是府

  上有所需要,借着由头点拨自己顺着这个话题说话罢了。

  这起子太监本就是宫油子,一时又有了意,立刻转了巴结笑容道:「大

  人,大人只管放心,敬事房管的内用书卷,都是有册子的便是贡到五爷园子

  里,也是人抄录了的印刻本,一本刻五本,原本造册入库不得擅启,是大内的

  老规矩了。奴才岂敢疏忽」说着,从靴筒里取出一个小册子里,打开念到:

  「历来送到五爷园子里的书卷,共六十五种,两四十二卷有《太真旧事》、

  《婵娟野语》、《罗衫弄玉》等各三卷、《羞经》、《落珍珠》、《婵娟录》

  等小本各三卷」

  冯紫英本不过是出门时偶然想起,听着太监饶舌,一边跨出门,一边挥挥手

  笑骂道:「混账,难道还一卷卷念来?六十五种你爷我听到什么时辰去?头送

  一本名册到我这里,我要清点的」

  那太监就腿儿陪走几步笑道:「是,是,里头还有几本孤本的抄本,送过来

  大人一并查验,算是个抽查检验呢大人若发觉错了,只管打折了奴才的腿

  」

  冯紫英也是好笑,又啐骂两声,抛下那太监,出漏街,看看天色尚早,便叫

  了一顶小驮轿,去顺天府里见府台鲁务治,只说是要见见昔日里囚的那个「小颜

  生」。那鲁务治连声恭维之余,也知道是王府秘闻,不好打扰,自然由得冯紫英

  去。

  说起来,这小颜生亦是个可怜的,他本是京中梨园名班「寿熙班」的小旦,

  虽是优伶,也是公侯名门进进出出,素常有些脸面的人物。阴差阳错被冯紫英误

  捕,还供出柳湘莲来,惹出和亲王行宫大观园里一场泼天大案;那尤三姐被处置、

  柳湘莲私逃乃至最后情妃秦氏可卿自缢天香楼上,说起来都因此而起。虽然于他

  本是个「误捕」,但是毕竟说到头,他也的确是个「贼」,偷过大观园里古董,

  冯紫英以贼名儿拿了他,也不算冤了去。那顺天府鲁务治却也聪明油滑,不肯轻

  判也不重罚,只稀里糊涂罚他个狱中苦役。这小颜生亦曾央求原本寿熙班的班、

  并几个昔日里的恩客上下打点,素年积的金银梯己在顺天府里使了个干净,却也

  不过是换来狱中些许善待,并出不得大牢去。在狱中七、八个月,他是个优伶出

  生,又生得俊俏,自然少不得胁迫之间,供狱中营兵奸污淫乐、消遣男风。他也

  算是昔日里京中名伶,交识得不少京城里男女粉头,更不得已间,替几个狱卒、

  师爷、牢头拉拉皮条,哄骗些个幼年的男女小伶童来顺天府大牢里「出活」。说

  起来,那昔年风光时节,这小颜生也自认是个雅致伶人,不过是偶尔给王公贵族

  们玩玩身子罢了,如今才是污秽不堪、日夜煎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里头的

  悲苦形容不尽。

  这寿熙班虽是戏班,王公贵族里跑得勤快、六部里人事通达,本来也算是京

  城梨园行里的一霸,有头有脸的班子,常衙门都不来招惹。漫说放账借贷、强

  沽幼伶、欺行霸市、逼奸女童,就是倒卖贼赃、关说官司甚或掮卖爵禄也是常有

  的。这一干戏子,攀龙附凤得意之时,自以为也算是「人上人」了,酒楼茶馆里

  每每耀武扬威、说尽天朝文武大事、戏谈王侯闺中秘闻,踢天弄井、吹牛拍马,

  一时也是别有一番风光。奈何寿熙班得罪当今五阿哥和亲王之事,京城上下无人

  不知,纵使弘昼自持身份尊贵未曾荼毒,又有哪个衙门、哪部府寺、哪方贵人、

  哪家公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为了个戏班子,冒风险惹这位天字第一号荒唐王

  爷不高兴?一时树倒猢狲散,飞鸟各投林,平日里奉承的那些「恩客」个个好似

  路人。如今班子早就没了,昔日繁华散尽,一众略有颜色的伶人都各自投人去了,

  柳湘莲下落不明,那寿熙班班更是南遁两广另谋生路,算起来,只这个倒霉蛋

  小颜生死不死、活不活的困在顺天府狱中。到了此刻,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真正天家贵胄,点滴是非恩怨,也不是他们这等身份的人招惹得起的。他狱中每

  每也只能自叹,这所谓:贵人一俯仰,黎庶几年忙;王侯一交错,贵人皆荒唐;

  天子一颦笑,王侯也堪伤却也无可奈何。只盼过两年风声淡了,再求求鲁府,

  个生路出去,离了此处南去,此生不再踏足京城了。

  便是今儿冯紫英,到了牢里提见他。眼见这「小颜生」,昔日里也算是个俊

  俏粉头,如今被囚了已大半年,形容憔悴、泥垢污浊不成个体统,哪里还有半分

  粉头小生的模样,七分厌恶之余亦有三分嗟叹,却只端坐了,半日默然不言。那

  小颜生更不知这个活阎王来是祸是福,也只好怯生生跪着赔笑

  好半日,冯紫英倒似乎想透了什么心思,想想这不过是笼中一鸟,也没旁得

  值当的跟他废话,只呆着脸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官话,又道:「本官是看你

  还有三分可用之才,又是个优伶,给你条生路。如今天子身子欠安,京中戏班

  都遣散了,可巧,有个要紧的会作诗的大官他家里要给夫人办寿辰,还少一

  班内帷好戏,却夸口说熟戏不听,就要新奇的本官麾下有几个不学好的小杂

  毛,说起有个传奇本子,你可几个昔日里梨园行的朋友,要好颜色的,来好好

  殷勤排来,赶明儿去伺候那门贵胄,伺候的好将功折罪,鲁大人也有面子,

  抬抬手,说不定你能早些出去」。

  那小颜生此刻但能出狱,便是做牛做马、做鸡做鸭也是欢天喜地,何况只是

  排戏,本来便是轻车熟路;便哭得稀里哗啦叩头道谢,又要本子,又被冯紫英

  啐一脸骂道:「混账!若有本子,还用你做什么只有一个故事,叫什么『杨

  妃凌香』。也是你们梨园行的古记了,只是你年轻,未必就演习过,头你

  几个昔日里懂戏的夫子一起斟酌,排出本子来就是了自然这戏风流,

  要有些风月意头,怕犯了国家法度,外头找人演了更怕有人说有伤风化如今

  你本来就是戴罪,只是试演,那大官本就是管着文字戏理的,给他瞧瞧,算是验

  看,若演的好,就罢了,若大人们说还是不妥当的就只演一也就是了。」

  小颜生听得糊涂,也觉着似乎这会演戏别有玄机,只此刻他但能出去便好,

  心里琢磨也无非是哪家风雅王公,要看个风月戏码,于他此刻,亦不算什么。又

  听着冯紫英口吻,似乎要自己认承原本有这么本子,想来是这大人不肯担干系,

  又不知道是奉承哪家公侯的,自然满口子答应奉承:「《杨妃凌香》是听过,自

  然是本行老戏。不过小的才疏学浅,不曾扮演,总归还认识几个俊俏的女孩子,

  才学戏,口音清亮、条子也顺,再几个老夫子来教习,一并叫来排演奉承,供

  大人娱乐」。那冯紫英知他满口子胡说只是求生,便笑笑也不再说旁的,只

  说头让小厮送那传奇脚本草稿来,让小颜生出去人排戏就是了,他也不肯再

  去见那鲁府,只留了个话儿就是了,那鲁务治自然更无异议,差公差释了小颜生

  家,只命邻里保甲好生看管也就是了。

  冯紫英忙完这头,才又府,却正好,有崇文门送来了两车盛京贡来初春用

  的柳叶梅花炭饼来,叫詹事府分派诸王公阿哥,崇文门送到他府上便是亲近贿赂

  的意思。他知道这定是「先给五王爷」的意思,见天色不早,思量再三,还是决

  定亲自押着炭车,再来大观园里,只想借机或可再见见弘昼,一则听听话头,探

  探风色,凭有的没的和弘昼再说说话,摸摸这子心思;二则也是机会,看

  看能不能就着「要个奴儿」的话由,再和王爷接接话头;三则就是诸般都不妥,

  只怕也有机会再见见那晴雯一面也是好的。

  哪知那炭车沉重,只能用马拉,凭怎么也不好在京城里一味鞭打吆喝催促快

  行,一路迤逦到了雀思门上,天色却也渐渐红日西沉宫女太监都是他素日里

  贿赂遍的,自然也通传到二门上,晴雯也不曾出来,倒是怡红院里的小丫头碧痕

  堪堪来了。这碧痕一身碧色掐粉棉袄、一条素色褶裙也是窈窕有致,却过来也

  见过冯紫英,笑着万福只说:「是冯大人,我们袭人姐姐说了,子这会子有兴,

  只怕在园子里散步玩儿,我们做奴婢的也不好跟着打听。大人是要紧客人,若有

  要紧的事,就在雀思门上用一会子茶,我们就去了子,只不容易定的时刻;

  若无太要紧的事,或者留个话,明儿再见也罢了。」冯紫英却知道这叫袭人的姑

  娘,其实也算是凤姐心腹,最是妥当的一个人,既然这般说,自然是揣摩着弘昼

  最近对自己冷淡了,有意劝自己,不要为了些芝麻绿豆的事打扰弘昼雅兴。他便

  连声应道:「送点应用之物来,更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们了你们姑娘、妃子就

  是了,竟不必再子,过两日我再来请安就是了」,留下炭车,也就带着随人

  自去了。

  碧痕年幼烂漫,哪里知道他这些心结,却也不放在心上,同几个小丫鬟、太

  监一起清点那些个梅花炭饼数额,才怡红院来。却见袭人陪着王夫人、薛姨妈,

  正在前厅里坐着绞绒线,进去了话,才笑道:「姐姐说那冯大人也是虔心,其

  实不过是烧炉子的炭饼,倒难为了他亲自巴巴的送来」

  袭人却和王夫人、薛姨妈只是闲暇绞着几团绒线。听碧痕进来话依旧是奴

  婢口吻礼貌,那王夫人、薛姨妈姊妹二人如今也已经习惯,也就坐着,只是微笑

  略略欠身算是答礼。虽然哪怕碧痕年幼,也未曾侍奉过弘昼还是个处子,但是昔

  日分封,怡红院里晴雯、麝月、碧痕、秋纹四人皆有个奴儿身份,她姊妹二人哪

  怕一个嫡亲女儿是小,一个嫡亲女儿是妃子,却是弘昼亲口叫的「无位贱奴」;

  本来是惶恐的,见了怡红诸婢也要行礼,后来还是凤姐、袭人反复解说才渐渐安

  心。只是在袭人面前,却断然不敢拿大,如今听了碧痕说话,王夫人便无奈笑着

  摇头,看看袭人,薛姨妈更是不得插话。袭人便笑道:「你小蹄子懂什么,那炭

  饼叫柳叶梅花,是关外用黑松木着梅花木烧的,然后就着模子里刻成梅花饼、

  月牙饼、松球饼个儿也小巧,瞧着也好玩,烧起来有一股子梅香,也算是个

  精贵东西呢春日里用最好。你只怕还没用过呢我们不好做的,这还

  头要了两位妃子,看怎么分派才好」

  碧痕便努嘴道:「即是精贵东西姐姐怎么要我劝他去。子不过是在

  园子里散步,一就得,好歹子一声,子要不要见他是子的事」

  袭人却脸上略略变了变色,依旧笑道:「子用过午膳就在枕霞居里没出来

  云小身子如今不好,子也陪着,不定里头是什么风光呢。你这会子为点

  什么炭饼、煤饼的进去话,就是我让你去了,鸳鸯她们就这么没眼色,能放你

  进去?」

  薛姨妈笑道:「还是袭人姑娘想得周全。只是那冯大人来去辛苦了」

  王夫人却是心善,叹口气道:「其实要我说,虽是小节,还是瞧瞧子便利

  不便利。若便利,瞅冷子还是一句的好,也算是替那冯大人尽了份心了唉,

  子毕竟是皇子,那什么冯大人也好,马大人也罢,都好歹是外头办事的人,

  子也该多和他们在一处计议些正事,多往外头走动男人们,总有正经事

  要办的。园子里的风流,又跑不了,倒也不急在一时」

  袭人听了忙敛容称是,心里头却知道这王夫人心意。

  论起来,弘昼昨日莫名其妙忽不喇的封了元春做「妃子」。园子里如今情妃

  已逝,只有两个妃子,一个是王夫人嫡亲内侄女凤姐,昔年便是跟着王夫人打理

  家务;另一个更是她亲生长女,骨肉一体;论这份亲厚恩宠,左右得持,她自然

  也是宽慰安心。只是说来也是荒唐,弘昼虽封了元春,实则自元妃入园,大半个

  月了,却连面都没见上一见,更别提去蓼风轩里奸玩元春受用身子了;这元春也

  是大胆古怪,听闻了消息,也不去顾恩殿里谢恩,也不去见凤姐告述,自前日起,

  就窝在蓼风轩里不出来。昨儿夜里,王夫人还特地去蓼风轩瞧过她一次,却也不

  知母女两个说了些什么。袭人虽是安静性子,只是园子里也有三府太监往来,流

  言蜚语不断也有传到她耳朵里。前一阵有说元春进园,犯了皇帝忌讳,外头御史

  弹劾,若不是天子有恙,只怕连子弘昼都要遭训斥责罚,这元春就有个「红颜

  祸水,坑害子」的名头,园子里还有人呢胡说弘昼只怕是怕了,要送元春「

  去」哪知隔日就封了妃子。甚至前几日还有个小太监,喝醉了胡言乱语,说

  什么元春其实想着「为天子守身护贞」,虽然如今被废,却是自持昔年是嫔妃,

  绝不肯屈从弘昼,已经写下绝命书,待哪日弘昼去奸,就要自尽以谢天子那

  小太监自然被凤姐了内务府,拖到二门外乱棍打死。其实,以袭人这份玲珑心

  肝聪慧眼色,又眼见元春温婉端厚,和园中姊妹也有喜泣往来,自然知道这必是

  流言,这元春便是再骄傲,以如今身份,也只怕是心甘情愿为弘昼性奴,以身侍

  奉更是勿用待言的。只是只怕流言一多,三人成虎,旁人也就罢了,王夫人未免

  心头焦虑,自然希望弘昼「多往外头走动,暂搁园中是非」至于元春为妃,

  少不得遭奸受辱,供弘昼淫玩身体,这份母女一并失身为奴的羞耻,也是题中难

  言之意,能推脱撇清两句也是自然的。

  只是袭人向来温顺,听王夫人这么说,也就不犟,便依旧恭敬道:「也还太

  太说的是,我到底年轻了。既太太这么说,碧痕,你就去枕霞居外头,小心看看

  打听,若子在,又没什么事,抽冷子一声鸳鸯金钏儿她们,让鸳鸯姐姐做

  不子就是了。」

  碧痕素常是去惯枕霞居的,却道:「这么空口白手的怎么去?那里毕竟是云

  小的屋子,姐姐好歹说个事儿翠墨、翠镂她们问起来,我也白说个话儿

  」袭人笑道:「是我疏忽了,这么着,你取了那外头那一斤灰烟皮的杏仁去。」

  碧痕无奈,只好答应了,眼见日近西山,便唤了一个小丫头陪着,取了那包

  油皮纸包得杏仁,两个人从怡红院后门往枕霞居去探看。哪知到了枕霞居,门口

  零落,并无弘昼随身侍女奴儿守门,她便知道弘昼已然去了。

  碧痕踏门进去,命小丫头了,一时翠墨迎出来。这翠墨虽然自小随着湘云,

  却和碧痕是一个老宅子将养的家生丫鬟,本来就要好,出来握着手笑见了。碧痕

  自然也不好先问弘昼去向,只问湘云的好,说带下个月杏仁来,好给湘云熬汤。

  两个人亲亲热热到奴儿的厢房里坐了,碧痕才道:「云小究竟是怎么了

  老说身子不好?嗜睡。难道那么好的太医大夫也瞧不出个究竟来?」

  翠墨叹道:「难为你们都想着我们姑娘自打去年秋天就这幅模样,如今

  过了年,越发沉重了。每日都睡好几个时辰」她却和碧痕要好,四下瞧瞧无

  人,才羞红了脸蛋,轻声道:「每每便是起来,除了吃点东西,看一会子书,旁

  的也懒懒的要么就是就是要我们几个陪她疏散」

  碧痕听了,也自然脸一红,如今园中,各房女奉着弘昼之令,又是宫闺寂

  寞,女女欢好奸玩房中丫鬟也是常事。便不说旁人,就是袭人,本来和怡红诸婢

  同资同辈,却封了姑娘身份尊贵,一开始还碍于脸面羞于示意。后来却是凤姐来

  训斥过,说上位者奸辱淫弄下位者,非但是自个儿舒坦得意,也是园中规矩,怡

  红园里虽然是旧日同辈姊妹,也该一体遵循;袭人也就隔三差五,命麝月、秋纹、

  坠儿并自己,等几个容貌身子好的,到她屋子里陪她同歇,自然也少不得脱衣解

  怀,呈乳献阴和袭人「玩儿」。这碧痕虽也羞耻,一则年幼好奇,二则规矩所限,

  三则和袭人本来也要好,也就不过忍辱受着侍奉,其实心头里,偷偷也自欢愉于

  那份女儿家要紧处皮肉厮磨蹭弄时的快活。

  如今听翠墨这么说,以湘云本来就是大家小姐身份,如今又是园中小,翠

  墨、翠镂两个自小跟着她,拿身子取悦她自然是也是本分。她也只好脸红红,跟

  着问一句:「那又是什么不妥么?我们做奴儿的,给小玩身子算的了什么。

  园子里模样儿周正的女孩子这么多难道你还只想子来赏用你?」

  翠墨听了一啐,她其实早已经失身于弘昼,不过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人

  某日玩弄湘云时,一时兴起,将自己做个「添头小菜」随意一奸。对自己来说,

  固然是女儿初红,此生童贞,委婉凄凉、羞耻苦痛,对人来说,却不过是些些

  小事而已。只是相比起来,这碧痕的身子,弘昼都还没顾得上开苞赏用,也是可

  叹。只是这等事体,女儿家但是想来,也是可羞可痴,翠墨红了脸蛋,低了头,

  竟也是略略出了出神,才道:「你懂什么?我不是怕旁的,是怕大夫也诊出来不

  好,只是顾念着是女儿家太『想要了』,说不出口,倒耽误了我们姑娘的身子

  如今且不说这个我知道你来,固然是袭人姐姐好意必然也是瞧瞧

  子在不在了?」

  碧痕倒是一愣,才要说笑分辨两句「哪有?」,翠墨却笑摆手道:「袭

  人那蹄子,惯会作智作张的,只一味撇清。其实园子里谁不知道她是凤姐姐的耳

  报神,今天打听这个,明天打听那个的也难为了她四角周全,还要妥处两位

  太太。其实在我看来,说透了也是无用功的凤姐姐难道还当是昔日在府

  里挟制那琏二爷?子的行踪好恶,也是轻易拿捏得的?头别惹翻了子,吃

  亏」

  碧痕听了也是点头叹道:「你说得很是,想开了就是如此不过咱们终究

  都是卑微下人,子也不在意,故此容易想透些。她们上头的都是小姐奶奶

  富贵尊荣久了,子又疼爱,难免沉迷些个,反而乱了章法还是我前几日

  听妙玉那古怪丫头说的好,什么一入红尘五色迷」

  翠墨倒也跟着念一声「一入红尘五色迷」沉吟片刻,才叹口气,笑道:

  「你别混想了,怎么着都不干我们事。我们要好,我自然告诉你,让你交差话

  就是了。子是吃过午饭过来的你是知道我们这里的,如今我们姑娘午后就

  是要睡子来了,也不许我们叫醒姑娘,就去卧房里瞧」

  碧痕奇道:「那子来了,你们小倒睡着?岂不是失了礼数?」

  翠墨「噗嗤」一笑,倒是羞红了两颊,弄了弄衣带,才道:「你个傻丫头

  到底是年纪小,又没开脸,不懂。子跟前,我们这些做性奴侍女的,『礼

  数』值几个钱?子才不稀罕呢。我们姑娘睡着给子瞧见了,就是礼数呢

  」

  碧痕略一想,脸也一红,跟着呢喃了一句,才啐道:「睡着有什么好瞧的?

  谁还不睡觉呢?」

  翠墨倒也是声音越来越轻,脸颊越来越烫,竟是痴痴想了想,才道:「你是

  没瞧见我们小睡觉一是穿戴得可人意,温润细巧的;二是睡觉不老实,不

  是肩胛膀子露出来,就是脚丫小腿露出来,跟个小孩子似的,平日我服侍着,一

  晚上掖被也要好几呢今儿也是时候,子进去,她憨憨的在那里呼吸梦呓

  的,想来是屋子里暖炉熏的烫了心,一整条白膀子都露出来了上头连兜

  儿的锁链带儿都挂斜了被子里头自然也有些起伏,我们小的那里

  本来就好有些意头的;那会子被子压着起伏,裸了上头一半,越发勾魂了

  那模样,便是我们做奴婢的看了也要魂不守舍,何况男人」

  碧痕啐一口,也悠然一想湘云酣睡半裸的模样,腮红如桃,定了定神才道:

  「那子呢?」

  翠墨瞧了瞧她,咯咯一笑,用指头点了点她额头道:「你这蹄子,还真是傻

  了子还能怎么样,自然是叫我们出去,他好受用呗就不知道是先

  叫醒了,还是直接就唉我也说不清」

  这碧痕和翠墨却略略不同。论年纪,她十六岁,也到了情窦初开之时,于那

  男女之事,说不想不想,也是偷偷想过三五。论昔日,她是服侍着贾府小一辈

  里的温润公子宝玉的,那宝玉本来便是个痴人,从小就不避讳,搂搂这个,摸摸

  那个,温柔体贴,谦恭礼让,却不涉淫秽,若说怡红诸婢没有想过将身子给了宝

  玉受用,好做房里人,又有谁信?论如今,她此生只能在园中为弘昼之奴,唯一

  的男人便是弘昼,再也不怕哪个老爷、少爷兴致起了来奸,却偏偏还未曾伺候过

  弘昼是个冰洁处子。只是以她这等身份、颜色,虽在常人堆里也算是出众的,但

  在这大观园中,却自视也是平庸园子里未曾失身的女孩还有一堆,也不知哪

  天才轮到自己。此刻听翠墨说着,亦不由描画想那湘云娇憨裸睡,玉体横陈,眉

  目羞闭,便是身子不好在迷蒙之间,只怕又要被弘昼就这么迷奸亵玩、搓弄云雨,

  也算是别样旖旎,各意风流。那男女欢、贴胸交股、云雨缠绵、呻吟喘息、举

  止挣动,她又似懂非懂,不知究竟,想一想,也不知究竟会耻辱到什么份上?又

  有何种钻心挠肺的好滋味一时心头里,竟是一阵阵说不尽的羞愧茫然半

  日,才吞咽着,勉强说正事道:「那子怎么又走了?既然倒不叫你们

  小陪着晚膳?子这会儿还去哪里呢?」

  翠墨倒是加了小心,左右瞧瞧无人,才低声道:「子说要走,难道我拦着?

  我是哪牌名上的人,如何敢过问子去哪里?只是隐约听玉钏儿说好像

  子竟是去了蓼风轩了。看这时辰,是怕在那里用晚膳,不定也就在那里歇

  了。」

  碧痕听了也是一惊,这几日若论「园中大事」,唯有弘昼封元春为妃子。莫

  说凤姐、王夫人、宝钗、袭人等人自然悬心挂怀,便是园中一众婢女奴儿,也常

  议论。算来算去,自元春入园,弘昼和她连照面都没打过,却又特旨封为妃子;

  谣言又多,说什么的都有。偏这元春也是古怪,也不来谢恩,也不走动各房,便

  是碧痕等小丫头,也未免疑心「大小姐终究是要被子送去」的古怪念想

  听到弘昼终究去了蓼风轩,说起来竟总有些「云雨终来」的滋味,也不知是该

  松口气,还是该替元春担忧一二抑或欢喜一二?实在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

  么想头。

  欲知弘昼如何又去了蓼风轩,见元春又当如何,请候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

  宗族理稷

  冠带督明堂

  优伶扮欢苦

  差人似虎狼

  门奴多计算

  夫人描晚妆

  偶偶思真意

  切切女儿香

  (待续)

  第5 后记:休更通知,以及彩蛋。

  首先是:咳咳,又一次通知休更。其实原本「除夕夜宴」之后,秦可卿过世,

  就应该努力推进剧情的,一是湘云卧眠(这一个情节其实我铺垫的无数小细节,

  不过不是认真阅读很难发现),最后是要归结为「寒塘渡鹤影」;二是元春牵涉

  到的一些故事,引来的「抄检大观园」;但是湘云总是不忍去写,抄检大观园也

  写的不顺,感觉不好展开,为了自娱自乐或者说撸一管,干脆将早就想写的「白

  雪红梅」一口气写了n 章,之后更觉得写作动力下降,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续笔

  了。为了防止为了写而写,也为了「自己不跟自己过不去」,宣布休更。

  是休更,不是断更,一定会再复更的,但是无具体期限。我休息一个阶段,

  下下a 片,看看h 小说,听听郭德纲,娱乐娱乐,恢复恢复。请不要催更,谢谢。

  作为某种补偿,送出一个小彩蛋,下面这些文字写在4 年前,是我最早计划

  写《后宫·大观园记》时,拟的第二稿「目提纲」(第一稿太潦草,就不说了),

  这是一个8的目,这和今天的成书、未来的展开都「不一定吻」,毕竟时

  过境迁是很久前的事了,但是从中,可以依旧有了大体的轮廓,也算是藏了不少

  「曾经想这么写」的剧透了贴出来大家也随便这么一看,至少证明这个作者

  「曾经想写完这本书」^_^

  第一:寡皇恩查抄荣国府

  第二:贪美色议罪贾世族

  第三:冯紫英献策后宫事

  第四:月姝婢暂封大观园

  第五:忠平儿慰侍王熙凤

  第六:机袭人用权怡红院

  第七:承恩宠枕霞落初红

  第八:凭雪乳湘云封小

  第九:诱上可卿侍弘昼

  第十:享玉体情妃赐玉环

  第十一:宴夜园宠戏王熙凤

  第十二:理后宫词训众佳人

  第十三:薛宝钗侍浴蘅芜苑

  第十四:薛宝钗初奉淫王爷

  第十五:曲径通幽失色花容

  第十六:怡红快绿暂歇倦体

  第十七:黄金莺巧织绫罗兜

  第十八:香菱女细绑金丝结

  第十九:繁花落地探春裸呈

  第二十:细雨湿身黛玉迷情

  第二十一:怡红院王爷戏四美

  第二十二:稻香村李纨训双姝

  第二十三:紫菱洲迎春初奉驾

  第二十四:沁芳亭蚰烟野承恩

  第二十五:舞香榭四官魅王爷

  第二十六:唱晶馆双姊见才郎

  第二十七:史湘云君事薛宝钗

  第二十八:探春女从情妃子

  第二十九:淫意浓浓姐妹侍夫

  第三十:夜幕沉沉黛玉窥秘

  第三十一:病潇湘王爷享佳人

  第三十二:奋威武弘昼用姊妹

  第三十三:俏平儿重理花容色

  第三十四:薛宝琴再舔满房香

  第三十五:金钏玉钏共奉妃

  第三十六:四儿五儿裸绣身色

  第三十七:用心计袭人上弹词

  第三十八:惊巨变情妃归离恨

  第三十九:奔宫禁探春求恩宠

  第四十:献幼体惜春护长姐

  第四十一:薛宝钗慰怨尤二姐

  第四十二:史湘云献女弘王爷

  第四十三:栊翠庵暴虐妙道女

  第四十四:怡红院逼奸晴雯奴

  第四十五:下淫药平儿用手段

  第四十六:惊毒行鸳鸯失女贞

  第四十七:贬潇湘黛玉遭玷污

  第四十八:斥熙妃晴雯种祸根

  第四十九:双玉慰藉柔情蜜意

  第五十:智能用情佛心善缘

  第五十一:薛宝钗夜访林黛玉

  第五十二:史湘云失魂夏金桂

  第五十三:慰王钗黛双献乳

  第五十四:遭奸污晴雯再失贞

  第五十五:稻香村曲演春夏秋

  第五十六:缀锦楼苞开棋书画

  第五十七:无可奈何宝钗遭辱

  第五十八:难言是非晴雯通奸

  第五十九:献幼女母女双女色

  第六十:慰迎春探春惜春光

  第六十一:临承德王爷避大暑

  第六十二:观池鱼弘昼幸小红

  第六十三:烽火惊变承德遭叛

  第六十四:古庙逃亡紫英摞美

  第六十五:白雪红梅宝琴遭奸

  第六十六:铁紫婈玟琦被污

  第六十七:铁槛寺奸虐众佳人

  第六十八:风月井调教四美奴

  第六十九:娴淑义言救小妹

  第七十:聪慧尼柔意慰王

  第七十一:多姑娘事发莽包勇

  第七十二:尤三姐揭发柳湘莲

  第七十三:品琴音王爷知雅意

  第七十四:绣丝遮蚰烟漏消息

  第七十五:林黛玉诗题十香词

  第七十六:黄金莺戏说婚姻事

  第七十七:诉熙妃晴雯烈撞柱

  第七十八:讲奴事宝钗衷情肠

  第七十九:品钗黛重修大观园

  第八十:奠众美终结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