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彦拉着封辛,被鬼怪追逐着，不时地往背后扔几张符纸，就这样一路跑出了鬼市。

  大概是发现了这个人类不好惹,鬼怪们追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明彦停下脚步，在小山丘前喘着气。

  他每次呼吸，伤口的位置都会疼上两下。

  “他注定会成为恶鬼的。”

  封辛站在明彦身边,说道，

  “在鬼域死掉的人,都会成为被鬼域主人驱使的恶鬼，在那之前魂飞魄散，说不定是一种解脱。”

  明彦缓过气来，说道：

  “但他现在不是。”

  “他现在还不是恶鬼，所以我不能对他下死手。”

  封辛抱起手臂,说道：

  “我有时候真不懂你的脑回路。”

  明彦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

  “我一直都觉得是我搞不懂你。”

  封辛对他的话语的反应非常淡漠：

  “你搞不懂我很正常，你要是能懂,那才是奇怪的。”

  拥有理智的生命，活过的时间越长久，就会变得越复杂——像一本越写越厚的书那样。

  封辛走过了太过漫长的岁月，她站在高处,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事物，因此,她是最为晦涩难懂的书籍。

  而明彦只是个二十二岁的人类。

  他读不懂、也没有资格去读懂封辛。

  明彦看了封辛半晌,叹了口气，找了块石头坐下。

  他抬起手，摸了摸悸动的、同时也被刺痛的心脏。

  说来也很奇怪。

  封辛除了外貌之外，完全不符合他的喜好——她的性格太差劲,差劲到能把外貌之外的所有优点都遮掩掉。

  但她偏偏就是闯进了他的心里。

  这个生命桀骜不驯，霸道独行，恶劣的同时散发着致命的魅力，就像长满尖刺的玫瑰。不，不是玫瑰，她没有玫瑰那样孱弱，她是披着荆棘的女骑士。

  她携着满身的尖刺，单枪匹马地闯进他的世界里，杀得他措手不及、丢盔弃甲。

  他来不及防备，也无法防备。

  于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喜欢，就这样萌芽了。

  她不会同意。

  他也不会去告白。

  所有的心动，所有表达喜爱的话语，都只能吞咽下去，永远憋在心里。

  明彦有些难过。

  “喂，你没给我带烤鸭，现在还害我吃不成鬼市的特色菜。”

  封辛仗着自己站着的高度，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彦，她心情不太好，耷拉着嘴角，

  “你是不是故意的？”

  明彦扯了扯嘴角，说道：

  “……真不是。”

  明彦又问道：

  “你在那摊位上是要吃什么？”

  封辛回答：“爆炒鬼鱼。”

  “鬼鱼是什么鱼？”

  明彦总觉得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确定那东西能吃？”

  “到底能不能吃，做好了端上来看看呗。”

  封辛抬起手，食指卷着耳边的鬓发，无所谓道，

  “如果不能吃，就把摊子砸了。”

  明彦：“……”

  好想替摊主擦一擦眼泪——这哪里是客人，这是个祖宗。

  ※

  时闻一在鬼市里行走着，这里不止有摊位，在鬼市边侧的摊位后方，是有楼阁门店的。

  时闻一远远地就看见一家店的店员在拉客。

  “客人，进来看看呀。”

  店员对走近的时闻一道，

  “咱们家的女鬼可漂亮了，你可以先看看，不满意的话走就是了，进来看一看又不吃亏。”

  时闻一面无表情。

  店员见他这副样子，恍然大悟：

  “咱家也有不少帅哥！您是喜欢漂亮男孩子，还是喜欢英气十足的？”

  时闻一：“……”

  这店员把他当什么了？

  时闻一问：“你家营业时间是什么时候？”

  店员觉得这问题奇怪。

  他仔细瞅了时闻一两眼，说道：

  “和鬼市里别的店家一样，只要天黑着，就一直营业。”

  时闻一道了谢。

  他转头走了，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店员的话——

  只要天黑着，就一直营业。

  整个鬼市都是这样的。

  时闻一看了眼手机，虽然没信号了，但时钟功能还是能用的——

  5:03:49

  差不多该开始出太阳了。

  时闻一往鬼市的东边看，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日出的鱼肚白。天还是黑沉沉的，明亮的东西，只有鬼市的灯火。

  他站在夜色中，朝着手心呼了口气，搓了搓手。

  他带的能阻止阳气流失的三角符包，并不能起到完全防止流逝的效果，只是会让阳气和生气流失得慢一些。

  他的阳气和生气还是在流失的。

  他的身体也越发地不适。

  鬼域统计过，玩家从进入副本到通关副本的时间，基本都在一周左右，那种剧情进程短的副本也至少要三天。

  但在这鬼市里，别说三天了，一天都很难活过去。

  鬼域主人这不是想要玩家通关——

  他是想要玩家的命。

  时闻一走着走着，忽然听见了吵闹声。

  “鬼市有活人进来了！应该是鬼域的玩家！”

  “那必须给抓起来啊？你们怎么不去抓？”

  “那两个玩家太能打了，身上揣了不知道多少符纸，好几个追他们的兄弟都被打成灰了！谁还敢追啊？”

  时闻一：“……？”

  两个玩家，身上揣着符纸？

  是明彦和封辛？

  还是别的玩家？

  他挪着脚步，往刚刚封辛等饭的摊位走去。

  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封辛和明彦人不见了，桌子和凳子都打翻了。

  旁边有个一直在啜泣的青年。

  “我没有死，我没有死……”

  青年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

  “我还要回去，我说好了要和小爱结婚，一辈子在一起的。”

  青年穿着衬衫和长裤，脸色青白。

  时闻一能明显地感觉到，青年身上满是阴气，一丝生气都没有——他已经是个鬼怪了。

  这应该进入这个副本的六名玩家之一。

  时闻一叹了口气。

  一同进入副本的玩家死亡，这种事情在副本里是经常会发生的。时闻一每半个月进一次副本，高频率下本，所以遇见这种事情的次数也很多。

  起初他还会感到遗憾和惋惜，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现在他仍然遗憾惋惜，但他习惯了这种感觉，即便看到，也能绷住自己，表现得滴水不漏。

  他迈开脚步。

  他循着摊位周围打砸的痕迹，朝着鬼市外面走去。

  在走出去一段路之后，他看见了封辛和明彦。

  封辛站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明彦坐在石头上，他情绪也不怎么好。

  时闻一走过来，问：

  “你们吵架了？”

  封辛平静地回答道：“没有。”

  “她觉得我耽误她吃鱼了。”

  明彦收起情绪，对时闻一解释道，

  “我和封辛的玩家身份暴露了，所以就跑出来了，还好鬼怪们没有穷追不舍。”

  时闻一看了眼封辛。

  有她在这里，鬼怪要是穷追不舍，还不知道是哪边先吃亏。

  明彦抬起头，问时闻一：

  “时哥，你有通关的头绪了吗？”

  “有点，不急，我想先等一会儿，验证一下猜测。”

  时闻一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是清晨的五点十七分，他挑了块石头坐下，对还站着的封辛说，

  “你不坐吗？”

  封辛说道：“我想吃鬼鱼。”

  她对没吃成的鱼念念不忘。

  “那种奇怪的东西听起来就不好吃。”

  时闻一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等离开鬼域之后，去日料店约个饭，日料店的鱼还是很多的。”

  封辛想了想，说道：

  “也可以。”

  她在明彦旁边坐下了。

  日料店的烤三文鱼头很好吃，鱼之外的东西也好吃，她最喜欢的是炸猪排和蒲烧鳗鱼，寿喜锅也不错……不过好吃的寿喜锅好像要去专门卖和牛的店里吃。

  离开鬼域之后，先去参加秋收节庆典，然后再回一趟蓝星——她还没去二次元圣地玩过呢。

  时闻一问：

  “明彦，国内在夏季最晚的日出时间是什么时候？”

  明彦回答道：

  “不好说，在疆省和藏省，我们平时的日出时间，只是人家的后半夜。”

  “你要等日出吗？”

  时闻一点点头。

  如果现在只是人家的后半夜，那可就有得等了。

  封辛及时开口：

  “鬼市和洛川市的日出时间是相同的，因为鬼市这个副本就是附着在洛川市上的。”

  时闻一：“……”

  这人果然是个bug，怪不得鬼域主人处心积虑地想搞她。

  明彦想了想，说道：

  “我出来的时候看过天气，手机的天气界面刚好有日出月落的时间，今天日出的时间是早上五点二十。”

  “那现在就可以行动了。”

  时闻一站起身，他问道，

  “明彦，你身体状况怎么样？还能跑吗？”

  封辛抬起头：

  “你怎么不问我？”

  时闻一面不改色，问她：

  “你会配合我行动吗？”

  封辛略一思考，回答道：

  “看心情吧。”

  时闻一：“……”

  我不想看你的心情，谢谢。

  明彦在这两人拌嘴的时候回答了时闻一的问题：

  “别跑太久的话应该可以。”

  因为积年累月锻炼的缘故，他的体力一直都是很不错的，就是怕跑动时动作太大，把伤口崩开了。

  “那好。”

  时闻一对明彦说，

  “我要进鬼市偷一件东西，你的活人身份已经暴露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出现在摊主面前，引走摊主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