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第九十四章 if线3
作者:扁平竹      更新:2023-10-17 14:40      字数:5531
  周凛月没有回答他。

  她逃掉了,甚至可以用落荒而逃这四个字来形容。

  夏日的清早,太阳早就笼罩整座城市。少年站在原地,青白色的校服敞着,单手抄兜,目光从容的看着离开的背影。

  因为过于急促,而让脚步显得慌乱。

  身侧恰好是枝头,他被树荫遮蔽,只有零星阳光透过枝梢落在他脸上。

  影影绰绰,冷峭的五官异常柔和。

  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见,他低垂下眸子。

  “周—凛—月。”

  简单的三个字,简单的名字,被他轻轻念出来。

  低沉清冽的嗓音,中和了夏日的炎热。

  他再次抬眸,目视着空空如也的拐角,方才那道纤细的身影仿佛在此处留下了痕迹。

  他的唇角,也勾起一道极轻的弧度来。

  林揽月发现了端倪。

  关于秦昼的。

  平时总嫌麻烦的事,如今反而变得积极起来。

  虽说秦昼平时待人总是温和谦逊,但她明白,并且比谁都清楚。

  那些不过是游荡在水面的浮萍。

  没有根,扎不深。

  如同飞灰,轻轻一吹就没了。

  别人所看见的他,无非是他希望被人所看到的一面。

  可如今,他沉默轻笑的时候越来越多。

  譬如此刻。

  她不过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看到他看着前面轻笑。

  笑在他的脸上并不少见,可都是不带感情的笑。

  唯独这次,不太一样。

  那种温柔和不易察觉的宠溺是镌刻在眼底的。

  却并不突兀,好像早已存在许久,只是今天才被人察觉。

  她迟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见。

  上课铃早就打响,操场空无一人。

  更别提他所看的那处拐角。

  -

  周凛月一上午的课都在恍惚中度过,班主任叫了她好几次名字她都没听见。

  还是同桌好心提醒,她才回了神。

  若是平常,以班主任的暴脾气,估计当场就发飙了。

  但换了周凛月,他反而没说什么。

  老师多多少少都会偏心好学生,尤其是周凛月这种又听话又聪明的学生。

  只当她是今天状态不好,下课之后叫她去办公室简易了解了下情况。

  顺便关心关心。

  班主任是个与她父亲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他拧开茶杯喝了一口,又合上盖子放回桌上。

  透明的玻璃杯,浅褐色的茶水晃了晃,里面泡到卷曲的茶叶起起伏伏。

  周凛月头低着,目光落在那几片茶叶上。

  班主任问她:“下个月有比赛?”

  周凛月点头:“嗯。”

  “比赛固然重要,但你现在也高二了,马上就高考了,学习上也不能松懈。得学会分配时间,明白吗?”

  周凛月乖巧作答:“我知道了,老师。”

  班主任也不忍心多说她一句,小姑娘平时就乖,安静话少,学习认真。

  像今天这样走神实在罕见,想来也是压力太大导致的。

  摆了摆手,也不耽误她的休息时间,让她回教室去了。

  刚回教室,好友就过来关心她,问她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感冒了?

  周凛月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总感觉怪怪的。

  自从那天在工地上遇到秦昼后,她就变得很奇怪。

  这种感觉,令她不安,潜意识里便认为这是不对的。

  乖孩子的思维就是。不对的事情,就应该从根源上断绝。

  于是那段时间,她都躲着秦昼。

  比平时提前半个多小时到校,那个时候校门口还没有值日生。

  再加上比赛日期逐渐逼近,她每天都提前离开。

  这样下来,倒也真的如了她的愿,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的面。

  比赛那天出了个小插曲,周凛月的搭档生病了,状态不是特别好。

  虽然发着高烧,但还是非常敬业的上了台。

  但结果还是不尽人意,不但发挥时常,反而还因为他的虚弱,而让周凛也出了意外。

  在做某个动作的时候,他因为生病而导致的反应慢半拍,没有配合好,周凛月直接从舞台上摔了下去。

  当场就摔没了知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躺在病房内,睁开眼,是雪白的墙壁,和暗着屏幕的电视。

  病房内只有她一个,压放在被面的手,正输着液。

  后背还有点疼,最难受的是后脑。

  当时她从舞台上直接摔下去,正是后脑先着的地。

  护士进来,瞧见她醒来,问她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周凛月花了一段时间来反应,迟钝的点了点头:“有点。”

  护士让她别担心,休息一会就好了。

  “还好没骨折,轻微脑震荡,这几天多休息,别乱动。”护士低头替她调节好输液的速度,“对了,你给你父母打个电话,需要有人在身边陪护。”

  周凛月沉默一瞬,为难道:“我父母他们可能没空。”

  护士抬眸:“女儿都摔伤了,还空不出时间来?”

  周凛月抿了抿唇,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通电话她根本就没有打的必要,父亲在外地出差,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

  至于妈妈,她的工作一直都很忙,而且轻微的脑震荡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

  顶多是叫个护工过来照顾她。

  好在团里的姐姐给她买了饭,还在病房陪了她一会。

  她安慰周凛月:“这次是出了意外,等下次再努力。”

  虽然周凛月不知道自己的名次,但显而易见,可能连决赛都没进。

  她摇摇头,又问那个姐姐:“他还好吧?”

  这里的他指的是她的搭档。

  姐姐让她放心:“他的烧已经退了。”

  周凛月不再说话。

  很多时候,她都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正是因为这份安静和懂事,才总让人忽略她的感受。

  姐姐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走前她告诉周凛月,送她来医院的是一个男生,看样子,好像和她认识。

  姐姐笑容暧昧:“我之前还纳闷,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没有男朋友,原来藏了个这么帅的。你记得好好和人家道谢,他在外面守了你一夜,现在还没走呢。”

  周凛月微微愣住,守了她一夜?

  她想不出来会是谁。

  护士离开后,她起身往外看了一眼,病房外的长椅上,秦昼坐在那里,不同以往总挂在脸上的浅笑,现在的他脸色凝重。

  倒让周凛月有些陌生。

  许是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与她对上视线。

  那一刹那,她胸口莫名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诡异到她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秦昼站起身,扶着她回了病床:“听医生的,好好休息。”

  他替她盖好被子,将枕头垫放在她身后,声音低沉温柔:“还难受吗?”

  周凛月半躺着,摇了摇头,声音轻软:“不难受了。”

  他神情稍微缓和些许,看了眼输液袋剩余的余量,也没离开。

  就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存在让周凛月变得有几分局促起来,低着头,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头顶传来他的笑,是轻松愉悦的轻笑:“紧张什么,这么怕我?”

  从小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哪怕是面对面,也全程低头保持沉默。

  就好比现在,对方稍微热情一些,她的局促就显得愈发明显。

  周凛月的手指紧紧绞着白色被面,心里祈祷时间能快点,再快一点。

  秦昼起身,动作温柔的将她的手与被子分开。

  “别乱动,当心走针。”

  他的手带着淡淡凉意,掌心却是温热的。

  周凛月像是触了电一般,迅速抽回来。

  他了然垂眸,丝毫不惊讶她的此举,眼底的笑反而更盛一些。

  “饿了没,我去楼下给你买点吃的?”

  她摇摇头,默不作声。

  “摇头是什么意思。”秦昼装看不懂。

  周凛月抿了抿唇,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都看不懂。

  明明成绩全校第一,语文单科也是第一。

  过了很久,她才做足心理准备,小声说:“不饿的意思。”

  他脸上带着得逞的笑:“终于肯开口理我了?”

  周凛月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套路了。

  秦昼还是订了餐,他知道她今天什么都没吃,本来受了伤,身体就虚,不补充点营养怎么行。

  医生说她虽然没大碍了,但还是得留院观察两天。

  那两天秦昼虽说没到直接住进医院的程度,但也算是常来。

  周凛月憋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他:“你都不用上课吗。”

  他把窗帘打开,窗户开了一半通风。

  “不用。”

  他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

  周凛月一愣,没想到他还挺叛逆。

  似乎是猜到她误会了,他回过头,身子半靠着窗,窗帘被风吹动,影影绰绰的光映照在他身上。

  周凛月突然想到了之前去看的那场艺术展出,其中最让她喜欢的,就是那副油画。

  画家没有用很多颜色来描绘,淡金色的光让男人显得儒雅深沉。

  在平和的世界上,他身上那种让人感到安宁的特殊气质,尤为显眼。

  此刻的秦昼,就带给她同样的感觉。

  少年轻轻歪头,微曲的手臂搭在身后窗台,散漫随性。

  在她逐渐变得深邃的目光中,眼底的笑缓慢浮动。

  他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在面前这个小学妹看向他的眼神中。

  变化都是逐次递进的。

  他笑了下:“我保送了,去不去上课都无所谓。”

  “啊”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的确隔着一个太平洋那么大。

  出院那天,她的父母终于姗姗来迟,早就得知了消息,但因为工作繁忙,加上周凛月报喜不报忧的性格。

  所以他们都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和从前一样,训练时发生的小意外,很正常。

  周母替她收拾衣服,周父下楼办理了出院手续。

  就这一会的时间,两人都能吵上。

  “老师可都和我说过了,前段时间凛月每天早上都迟到。你是不是又起晚了?”

  周父皱着眉:“五环路有多堵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母手上叠着周凛月的衣服,嘴上冷笑着嘲讽:“在北城打拼这么多年,还是连个市区的房都买不起。要不是女儿自己争气,估计连所高中都进不了。”

  周父一听这话火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婚前你说我没意见,这都离婚了,你还当你是我老婆呢?”

  “就算离婚了,你也依旧是我孩子的爸。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你这么大的岁数,你可以随意点活,但我女儿年纪还小,你不想自己也得替她着想啊,学校在市区,家在远郊区,平时训练本来就累,中途还得耗费坐车的时间。你要是养不起,就把她给我养。”

  这种针锋相对的气焰让进来的护士都默默退了出去。

  周凛月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深知这番争吵一旦开始,就不可能轻易平息。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也开门出去,躲难去了。

  医院附近有很多算命的小摊,人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会寄希望于封建迷信。

  或许在他们眼中,已经不能算是封建迷信了,而是一种精神寄托。

  摆摊算命的大多都是瞎眼的老人家,旁边放着导盲棍,面前摊开一张五行八卦图,上面摆着签筒和各种纸牌。

  周凛月原本打算直接过去的。

  可在临近拐角的地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里非常偏僻,很少有人会绕那么远,穿着朴素的老奶奶孤单的守着自己的摊位,在还算热闹的路边,显得格外孤寂。

  而此时,摊位前坐着一个人。

  身材高大修长,相比来说,那个小马扎对他来说,有些憋屈了。

  小小的一个,很旧了,看着也并不结实。

  他坐在上面,一手搭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轻轻摇晃签筒。

  直到其中一支掉了出来。

  他捡起来,即使老奶奶看不见,他还是有礼貌的双手递了过去。

  奶奶用手摸着签文,说他这是中签,他命中顺遂,青年时期却有一个劫难。

  全靠自渡。

  他轻笑,谢过奶奶。

  周凛月看他拿出钱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红色的纸钞,放进奶奶的钱罐中。

  而面前的牌子上,分明写着十元一卦。

  起身时,恰好和周凛月的目光对上。

  正是落日时分,柔和的夕阳落在二人身上。

  他不算惊讶,唇角轻微上扬,朝她走来。

  “出院手续办好了?”

  言语自然熟络,仿佛两人早已认识多年。

  周凛月向来是个慢热的人,不管对谁,都保持着疏离的礼貌。

  可不知为何,秦昼这份有分寸的亲昵,让她觉得自在。

  她点了点头:“我爸妈今天来了。”

  “我知道。”他看了眼还未完全落山的太阳,隔着外套长袖,虚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阴凉处。

  动作温柔,“不晒?”

  胳膊上微弱的束缚感让她心脏有片刻停顿,呼吸仿佛也慢了半拍。

  少年身上有好闻的檀木香,中和了她身上的消毒水味儿。

  周凛月的嗅觉也得到了缓解。

  “还还好。”

  话说的结结巴巴。

  她话很少,也不擅长与人交流,当下便只剩下沉默。

  好在二人在一起,总是秦昼掌控主导权,所以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两个人走下天桥,周凛月轻声问他:“你还信那个?”

  秦昼摇头笑笑:“只是觉得老人家很可怜,被太阳晒了那么久,也没人光顾她的生意。”

  周凛月点头:“这样。”

  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山去了,天色也逐渐暗沉下来。

  周凛月没有走很远。

  秦昼知道她在等她家人的电话,于是在旁边陪她。

  没人再开口,安安静静的两个人,站在路边。

  好看的外在,让他们自成一道风景线,即使什么都没做。

  从这儿路过的人,都会自觉回头多看一眼。

  就连周凛月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总会在不同的地方遇到秦昼。

  舞蹈室外,学校后山,偏僻的巷口,以及家附近的花鸟市场。

  他好像无处不在。

  明明二人算不上熟悉,可偏偏相遇的次数,却日渐频繁。

  周凛月也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这种偶遇。

  有时甚至会在校园中,主动寻找他的身影。

  长身鹤立,身姿如松,格外显眼。

  最为神奇的是,只要她想,她总能看见他。

  像是会魔法一样,在她闭眼时念下咒语,再睁眼时,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