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番外六 少年(下)
作者:
风雪添酒 更新:2023-10-17 14:46 字数:10252
番外六|少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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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a
反应过来自己被绑架的时候,沈玄默脑海里最先闪过的就是“倒霉”两个字。
他没有像其他小孩子那样惊慌到大脑一片空白,但也没到丝毫不紧张的地步。
他并不想这么早就死在这里。
大人在面对年幼的孩子时,总会有一种天然的傲慢与轻视,尤其是那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成年人。
在沈玄默的角度来说,这种人很好忽悠。
重要的是争取到时间。
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救他的。
对于这一点,沈玄默毫不怀疑。
但深山的秋夜,比他想象的还要冷一些。
有一段时间他的精神疲惫到极致,理智却还清醒,他知道那个时候绑匪不会轻易动他,于是闭上了眼睛。
神经紧绷的情况下,他根本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之后,听觉就会变得灵敏一些——又或许是他的幻觉。
他听见绑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准备出门看看外面的动静,随后又有一阵很轻的呼唤声。
“玄默哥?”
只有顾白衣会这样叫他。
然而在这一刻,沈玄默倒宁可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还没有弄清楚时空交错的原理,但已经明白过来顾白衣与他一样是血肉之躯。
顾白衣的年纪甚至比他还小。
一个时空的人能杀死另一个时空的人吗?
沈玄默没办法给出准确的答案,但他不敢去赌其中的可能性。
一道更轻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沈玄默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浇灭。
顾白衣只是随手推开了体育馆里某间仓库的门,结果便一脚踏进了这个废旧的厂房。
看到躺在地上的沈玄默以及他身上被绳子勒出的伤痕时,他第一反应是对方或许在排练什么戏剧。
本能总是不愿意往坏处想,但他很快就反应过那不可能是演戏。
顾白衣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跑过去帮沈玄默解开绳子。
粗粝的麻绳被打了死结,并不那么容易被解开,沈玄默睁开眼睛,拧着眉头,哑着嗓子压着声音提醒:“你解不开的,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被外面的人发现了。”
外面的人会发现他吗?
以往他们在路途中的角落位置随机相遇,从没有人能够插|入他们的对话,沈玄默尝试过带上相机,然而底片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丢失或者损坏。
那好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涉入的异空间。
沈玄默有时候会因此生出几分遗憾与不安,但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保证顾白衣的安全。
那些未经论证的推测全都只是一戳就破的泡影。
但一向乖巧听话的顾白衣却没有因此
停下动作,好像压根没有听见沈玄默的话。
大概五六秒钟之后,他就反应过来绳子的结扣很难解开,只空出了一只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下一秒,沈玄默感觉手腕内侧划过一道凉意,随即便感觉到手腕上的压力一松,他稍一用力便挣脱开了那截绳索。
“你怎么——”沈玄默一扭头,就见顾白衣手里握着的一把匕首,跟手掌差不多长,关键是刀刃一看就十分锋利。
正常人——正常的孩子、儿l童,会随身携带这么危险的东西吗?
还来不及细想,他就见顾白衣又如法炮制,干脆利落地一刀切断了腿上的绳子。
这回沈玄默看得清清楚楚,那把匕首的刀刃确实锋利惊人。
刀柄从顾白衣指间绕过去的时候,沈玄默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因此颤抖。
一半是担忧,一半是惊讶。
乖乖巧巧的小朋友,和危险度拉满的管制刀具,怎么看都不应该摆在同一列。
不过此刻却不是深究这些事的时机。
外面的人没有听见仓库里面的动静,屋里面的人也没有办法走出去,好像某种无形的诱导在发挥着作用,让他们不知不觉地就转回了仓库的中央。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时空的交错是有时限的,回归到现实之后时间并不会过去太久,此刻便成了喘息的时间。
顾白衣坐在废弃的箱子上,听沈玄默讲他被绑架的始末。
沈玄默冷静镇静的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正面临着生命威胁的孩子。
他也从没想过要在顾白衣面前伪装自己,或许是潜意识里便觉得对方跟别人都是不一样的。
顾白衣并没有因此变得惶恐起来,但他还是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沈玄默其实有点享受对方全神贯注的担忧与关怀,但抬头看到他的表情的时候,想要装装可怜的心思顿时歇了下去,话到嘴边也自动变成了一句“别担心”。
精神濒临崩溃的人很难做出理智的判断,更容易被他人的言语操控。
当然沈玄默指的是那个绑匪。
只是小孩子的生理限制才让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一些。
沈玄默本能地不愿赘述那些细节,只能用父母很快就会来救他作为佐证。
顾白衣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点了点头,开始问起绑匪的身形特征,以及随身携带着什么利器。
沈玄默观察得很仔细,对这些问题都早有判断,一一回答了他。
然后顾白衣叫他站起身。
人体的某一些位置比其他地方脆弱得多,只要找准位置,即便是小孩子也能让对方在一瞬间失去行动的能力。
尤其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顾白衣在沈玄默的身上依次指出相应的位置,然后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把只有手指长的小刀。
那是他从钥匙扣上拆下来的折叠小刀,看起来像是一个塑料玩具,然而刀刃锋利,只是不小心划过指尖,
便留下一道血痕。
沈玄默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的爱好迥异于常人(),但此刻却也无言。
什么样的家庭会教这么小的孩子这些东西?
他甚至开始反过来担心顾白衣的安全以及家庭教育的问题。
你也遇到过这种事?沈玄默暂时只能想到这种可能了。
≈hellip;≈hellip;很久之前了。顾白衣并不太愿意提及那些事?[((),他现在只在担心沈玄默能不能安全地离开这里,“一定要活着回去。”
他摸了摸沈玄默的脸,小心地避开了那些伤口,最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想再见到你。”
08b
雨夜。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台和屋外的叶片上,带走了夏末的最后一丝暑气。
一道亮光骤然间划破了天际。
顾白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一直感到心神不宁,好在作业不难,一心二用也足够应付。
写到最后的描红作业时他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直至远处轰鸣的雷声宛如坍塌的声响,让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下意识看向窗外,却先看见路灯下的一道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傻了,就那样僵硬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顾白衣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房门口,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伞,尽量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
师徒两人住在二楼,两室一厅,中间隔着客厅。
这会儿l师父已经睡下了。
顾白衣从卧室的窗户爬了下去,幸好这时候天黑还下雨,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跳下了一楼的草坪之后,顾白衣飞快地跑到了路灯下面。
走得近了他才敢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沈玄默呆愣地站在路灯下面走着神,他的脸上和露出来的手背上都贴着纱布,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又沿着发尾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
那一身病号服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单薄了。
“嘭”的一声轻响,撑开的伞面挡在了他的头顶上,微弱的路灯灯光被挡在外面,视野顿时暗了几分。
沈玄默终于有了点反应,转头就看到顾白衣的脸。
直到顾白衣拉着他走到对面的楼道避雨,又伸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温热的体温唤醒了沈玄默的神智。
他下意识抓住了顾白衣的手腕,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真的……”他呢喃自语。
天边又闪过一道惊雷,沉闷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好像跟着微微颤动,楼道里的感应灯随之亮了起来。
“你受伤了?”顾白衣来不及收起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他。
沈玄默摇了摇头:“只是一点擦伤。”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才过去了三天。
父母和jing察都及时赶到了,失血过多的绑匪被直接拉去急诊,满身伤痕的沈玄默被当做惊吓过度,没有人去追问他到底发生了
() 什么。
父母满脸后怕地将他送去医院(),虽然医生说他没有大碍?[((),但父母还是坚持让他住院观察几天。
他们还预约了专业的心理医生。
但无论对父母还是对心理医生,沈玄默都闭口不言,周围人都觉得他是被吓到了,也不敢继续逼问。
绑匪抢救失败,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就去世了。
jing方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已经查清楚了前因后果,出于报复心理绑架的罪行成立,唯一的人质是个年幼的孩子,最终被平安救出,已经足够结案了。
除了长辈们所担忧的心理健康问题以外,这个事件已经基本了结了。
可恰恰就是这部分“心理问题”,让长辈们感到了十二分的头痛。
沈玄默完全可以表现出自己其实没受影响的事实。
然而父母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他隐隐觉得,那不应该。
一个小孩子,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又几乎亲眼目睹了一场死亡。
他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不管以往表现得再怎么早熟,在父母眼里,他依然还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沈玄默开始感到迷茫。
本能让他闭上了嘴巴。
至少此刻,他并不想打破那个“正常”的表象。
沈玄默没有因为一个罪犯的死亡感到害怕,反而因为自己格格不入的心态而感到了不安。
躺在病床上无法开口的时候,他看着窗外的夜空,想到了顾白衣。
想到他那同样冷静过头的反应,想到他那些古怪的认知常识。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忘了自己的事,开始为对方感到忧心忡忡。
然而他们最快的见面频率也要五六天的时间。
所以在刚看到顾白衣的时候,沈玄默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沈玄默说道。
“那或许一直以来都只是个梦。”顾白衣意识到自己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沈玄默皱了下眉,用力地握住了顾白衣的手,认真地回道:“不是梦。”
顾白衣治好“嗯”了一声,然后问他:“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沈玄默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我只是很想见你。”
那时候他躺在床上,可能意识模糊了一会儿l,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雨里面。
然后一转头就真的看到了顾白衣。
他们坐在楼道的台阶上,四周都静悄悄的,透顶的楼道灯亮起后就再也没有灭掉,放在一边的折叠伞一点点的往下渗着水,很快就在地面上聚成了一小滩。
不过这会儿l没人在意这种小事。
每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总有很多话要说。
或许是因为现实里见不了面,然后渐渐养成了可以轻易向对方敞开心扉的习惯,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很多事情。
比如沈玄默的新同桌、总是对他格外
() 热情的新朋友、烦人的亲戚、过度担心的父母。()
又比如顾白衣那个粗枝大叶的师父、总喜欢揉他脸的邻居阿姨、因为某次见义勇为而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新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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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时候也会互相帮对方拿主意。
但也始终有一些对方来不及知道的事。
比如顾白衣家里的特殊教育方式,又比如沈玄默迥异于常人的心理状态。
沈玄默犹豫了片刻,还是说起了住院之后的事。
“……你会觉得害怕吗?”最后他问道。
“我更害怕你会因此消失。”顾白衣回答道,“你保护好了自己,我只会感到高兴。”
“你比其他的那些东西都要重要。”顾白衣说道。
顾霜翎在后半夜的时空惊醒了一下。
雷声响起的时候,他立刻从床上下来,穿过客厅,推开顾白衣的房间看了一眼。
顾白衣好好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但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大概是做完作业之后就忘了关。
顾霜翎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放轻了脚步走向书桌,啪得一下关上台灯,然后又关上窗户最后一条缝。
窗台上有一点水渍,但他以为是外面的风吹进来的,并没有太在意。
隔天早上顾霜翎就有些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顾白衣发烧了。
或许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忘了关窗户,吹了几个小时的风已经受了凉,但顾霜翎看他已经睡熟了,就没有再去摸一摸他的额头。
顾霜翎推到了当天的工作,又给学校的老师打了电话请假,在家照顾顾白衣。
顾白衣吃了点药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烧很快就退了。
顾霜翎端着水杯坐在床边,问他难不难受。
顾白衣一开始没听清他问了什么,用鼻音发出一声疑问,顾霜翎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摇了摇头,甚至还笑了一下。
“没有……我很开心啊……”
“发烧还这么高兴?”顾霜翎面露忧色,担心地又摸了下顾白衣的脑袋,嘀咕道,“不会是烧傻了吧。”
但顾白衣很快又睡了过去。
顾霜翎还是压制不住担心,抱起小徒弟去了附近的医院。
进诊室的时候顾白衣就已经醒了,而且活蹦乱跳口齿清晰,一点也看不出来生病的迹象。
医生连针都不愿意给他打,直说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顾霜翎只好又带着顾白衣原路返回。
寻找医院出口的时候,他们路过了住院区,这边是儿l童区,远远就能听见一些小孩子的哭闹声。
顾白衣不知不觉间就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两眼。
顾霜翎牵着他的手,立刻就觉察到了,然而回头也没看到什么熟悉的身影,便低头问他:“看到朋友了?”
“没有。”顾白衣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他不在这里。”
() 顾霜翎感觉他的语气中似乎透露着几分莫名的遗憾与落寞。
顾白衣拉了拉他的袖子,没再回头看:“师父,我们回去吧。”
09a
沈玄默有一个幻想朋友。
元以言是唯一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人。
作为沈玄默在“现实世界”里最好的朋友,元以言跟他走得最近,能够聊起的话题最多,抓到的蛛丝马迹自然也就更多。
沈玄默偶尔会提起那个朋友,有时候路过商店他停下来挑选礼物——一些明显不是他本人会喜欢的东西,也不是元以言过生日时会希望收到的礼物。
他会买下那些东西,挑选最贵的包装纸,让店员帮忙包装好。
有时候店员手艺不怎么好,他还会在回去之后拆掉,再自己动手重新包装。
元以言去沈家做客时,总能看到他房间里有一堆新的包装纸。
但那些精心包装好的礼物最后总是不见踪迹。
沈玄默说是送给某个朋友了,他其实并不避讳提起这件事,尤其是面对元以言这种认可的朋友时。
元以言甚至很快就知道了那个朋友名叫顾白衣,比沈玄默小两岁。
说实话元以言其实很好奇这个让沈玄默如此上心的神秘朋友,并且非常乐意结识一下对方。
但元以言从没见过沈玄默还跟什么人走得近,就连像他这样的朋友都屈指可数。
沈家没有固定的旅游景点或者走亲访友的项目,沈玄默也没有网瘾,不会总是对着电脑或者手机等待某个人的来信。
除了不定期消失的礼物,以及沈玄默书桌或者背包挂件上不定期更换的小物件——据他自己说是那个朋友送的礼物——以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沈玄默口中的朋友真实存在。
甚至于那些礼物也都是寻常可见的东西。
元以言对此有过很多猜测,其中最深信不疑过的一条是他觉得沈玄默有双重人格,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跟对方成为了朋友。
通常来说,这种症状一般源于某些精神创伤。
元以言瞬间就想起了曾经的那起绑架案,并因此生出了许多自责担忧与同情——后来事实证明那完全没有必要。
虽然那并不全是他的责任,但是作为朋友,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关注一下沈玄默的心理健康问题。
于是他开始翻看起一些心理学相关的书籍,时不时把沈玄默拉出去参与一些社交活动,并且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心理学专业。
沈玄默则选择了历史相关的专业。
不过这个选择并不是为了子承父业,而是那位看不见的幻想朋友对历史领域很感兴趣。
也正是因此,元以言更加坚定了好好钻研心理学的决心——他觉得沈玄默病得越来越严重了。
虽然在不涉及那位幻想朋友的情况下,沈玄默的言行举止都很正常。
元以言的忧虑达到巅峰是在大二快
要结束的时候。
某天他在沈玄默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情话大全以及约会指南。
校园里总是会有很多小情侣整一些浪漫告白的大场面,以往沈玄默对此都兴致缺缺,甚至觉得麻烦,看到的时候都会远远绕开。
但最近他竟然开始主动凑起这个热闹了。
然后假期的某一天,他打电话给元以言,只为了咨询一个问题——
该怎么向喜欢的人表白。
后来再回想起这一刻,元以言还是觉得自己大概是研究课题研究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甚至一点都没有想到沈玄默对某个女同学一见钟情的可能性,而是下意识指向了另一个更离谱的答案——
“你那个认识了很多年的神秘好朋友?”元以言几乎是脱口而出。
更离谱的是,这竟然是个正确答案。
沈玄默坦然承认了。
他从没有谈过恋爱,对身边人的示好也总是漠视回绝,从不放在心上。
因为全然没有经验,又饱含了期待,因而生出些许忐忑,他只能选择向朋友寻求一些帮助。
元以言张着嘴巴良久没能发出声音,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疑问:“……你最近受什么刺激了吗?”
沈玄默还真的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他终于快要成年了,算不算?”
元以言:“……”
该惊叹一下他的思想还挺传统呢,还是该忧虑一下他认知中的“好朋友”定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虽然很担心好友的精神状态,但打死元以言他也不相信沈玄默这样的心思只是一时兴起。
——绝对是蓄谋已久。
10b≈ap;a
大二寒假的时候,双双考上首都的大学的田家双子热情邀请顾白衣假期去找他们玩。
顾霜翎非常积极地支持了这件事。
因为直到这个寒假,他才意外发现小徒弟瞒着他谈恋爱了。
倒不是说他反对顾白衣谈恋爱,顾白衣已经上大学了,不趁着年轻体会一下恋爱的感觉反倒有点可惜。
顾霜翎自认不是那种会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哪怕对象是同性他也并不介意。只要没有涉及到违法犯罪,他都能举起双手表示支持。
但前提是他能见到这个恋爱对象。
或者说,这个恋爱对象真的存在。
顾白衣已经用他已经有对象了这个理由拒绝了很多人的告白,身边亲近些的朋友也知道他有男朋友的事实。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真的见过这个男朋友。
过年回到顾家故地重游的时候,顾霜翎忽然想起顾白衣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小哥哥。
某种莫名的直觉促使他追问了顾白衣:“是你小时候碰到的那个沈哥哥?”
顾白衣露出点意外的神色。
他没想到师父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自从搬出顾家的族地之后,顾白衣渐渐就意识到那个“别人看不到的
朋友”对于师父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于是他就闭上了嘴巴,没有再主动提起过这件事。
至于他们后来仍然时不时见面的事,顾白衣自然也一并隐瞒下来。
等到他们的生活逐渐回归到“正常”的状态,顾白衣交到了新的朋友,师父便不再对此表现忧虑。
时间过去那么久,正常人早该忘记一个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了。
顾霜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带着你离开?”
为了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而不是一味地将所有人都捆在原地。
顾白衣后来逐渐明白了这一点,顾霜翎以为他们已经心照不宣,也鲜少再提起过去的事。
但他唯独没想到,当年顾白衣的“幻觉”竟然还有后续。
“不是幻觉。”顾白衣点头承认师父的猜测,他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某一个人真的存在过,况且一个孩子的想象力也不可能那样真实持久。
顾白衣并不擅长撒谎,性格更偏向于耿直诚实,说起违背常识的事也能叫听者不由自主地信服。
顾霜翎尽力忽视掉那些攻击着他的世界观的东西,问起最关键的问题:“你们没有办法控制见面的时间点和频率?”
顾白衣点了点头:“偶尔……偶尔会在想法很强烈的时候见到对方,不过我们也没办法确定是不是巧合。”
“那你们为什么要在一起?”顾霜翎感到无法理解。
即便是身在同一个时空,甚至同一座城市的人都有可能会突然消失不见,又遑论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异世来客呢。
他们连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在街上都做不到。
“因为我很喜欢他啊。”顾白衣毫无迟疑地给出了理由。
喜欢就在一起,不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吗。
“如果哪一天突然没有办法再见面了呢?”顾霜翎追问道。
“那我可能会很难过吧。”顾白衣眨了下眼睛,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他温吞地说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在那之前,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喜欢他。”
顾霜翎对上他沉静平和的眼眸,一时失了言语。
顾白衣并不是一时兴起。
他才不会因为一时兴起就随意地将别人“拖下水”,这样的事情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真正陷入其中的当事人真的会一无所知吗?
或许他已经经历过更多不为人知的挣扎,才真正下定了决心。
顾霜翎顿时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质疑和反对的话。
他开始感到头痛,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想让顾白衣再额外承担身边人出于好意的责备,但也说不出支持的话。
思来想去许久,他觉得或许是因为顾白衣的交际圈还不够大,兴许出去多见见世面就能够改变主意。
就算不行,出去散散心也好。
于是等到那个假期快到的时候,顾霜翎早早给顾白衣买了机票,亲自帮
他打包好了行李,又打电话给田家兄妹嘱咐他们带着顾白衣多出去转转。
“不用急着回来。”顾霜翎最后还特别强调了一下。
顾白衣没告诉他,其实他和沈玄默见面并不局限于地域。
完全就是玄学,或者说凭缘分。
听起来比网恋还不靠谱。
所以顾白衣也能理解师父的忧虑,然而让他放弃,他也做不到。
于是只好闭上嘴,不再继续火上浇油。
作为跟顾白衣走得很近的好友之一,田家兄妹俩也算是他的恋情知情者,在觉察到顾霜翎反常的态度之后,从顾白衣那里旁敲侧击得到了真相。
田家兄妹俩没有像顾霜翎那样忧心忡忡,妹妹甚至“哇哦”了一声:“跨时空恋爱,真酷。”
“那其他人岂不是都不没办法看到他了?”田添恬倒是有些遗憾,“说起来我还挺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么喜欢。”
顾白衣想了想,概括道:“有点黏人,但很可爱。”
田添恬想象了一下“可爱”型的模板,由衷地感叹:“见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顾白衣笑了笑,说道:“说不定哪天就会发生奇迹呢。”
这句话原本只是一句玩笑。
第二天的下午,兄妹俩带着顾白衣游玩过景区回到市区,因为堵车干脆下车步行。
他们穿过市中心的街道,决定去某个商场吃饭。
节假日的假期就是拥挤的代名词,街上人来人往,一眼看过去颇为壮观,顾白衣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另外两人身上,免得走散。
最后他们停在中心路口的人行道上,等着过马路。
绿灯亮起的时候,顾白衣忽的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与他平行的另一条斑马线。
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他与沈玄默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f
-
-后记-
某个朋友聚会上。
一群人喝了点酒就开始天马行空地唠起嗑,没多少工作经验的一群人聊着聊着,话题的重心就理所当然般地落在了感情问题上。
聊完了即将就要结婚的那一对,中心人物又变成了还没到场的沈玄默。
因为堵车,他迟点才能到。
周围的人在背后一直戏称他是高岭之花兼人生赢家。
说他是高岭之花是因为从小到大,向他告白过的美女前赴后继,从没一个能当着他的面说完全部告白词的。
传闻其中甚至还有一小撮是男生。
而与此同时,沈玄默从不吝于提醒周围人他已经有对象的事实。
虽然没人至今没人扒出来他对象是谁,但以沈玄默的相貌身家以及受欢迎程度来说,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件上造假。
是个人都能从他的语气神态里看出来,他是真的很爱他那个神秘对象。
周围的一群人对此好奇已久。
趁着沈玄默不在,再加上那一点点微醺的酒意,就有人盯上了元以言。
作为公认的沈玄默的最好的朋友,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元以言当然知道。
他甚至已经有点麻木——在意识到自己的专业知识对“拯救”沈玄默半点用处都没有知道。
但那些都是不可宣之于众的秘密,元以言一点也不想看到他的朋友被其他人当成神经病或者疯子。
为了维护好朋友的名声,元以言只好在干笑了一声之后开始信口胡诌。
——咳,是在沈玄默的认知上进行一丢丢的艺术加工再创造。
“姓顾,比玄默小两岁,他们认识很久了,也算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人也挺好的,脾气很好,挺乖巧的……相貌嘛,确实盘靓条顺气质佳,比之前那个自封的校草好看多了。”
话音刚落,迟到的沈玄默就推开了包厢的门。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生面孔。
气质清隽,眉眼弯弯,笑得温和又漂亮,看一眼就叫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短暂的静默之中,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句:“确实比校草好看多了。”
沈玄默不明所以,瞄了眼正对面目瞪口呆的元以言,微微挑了下眉,然后让开了一步,将身后的顾白衣拉到身边。
“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番外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