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作者:扁平竹      更新:2023-12-10 17:08      字数:5861
  周屹川还在开车, 空出视线看了一眼,又很快就收回。

  很简单的一声谢, 还是注视着前方路况说出的。

  姜邈也没指望他有多热烈的反应。这人一向如此,从小到大,他的情绪永远都像是一滩平静的死水,毫无波澜。

  停机坪离得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机组也是私人的。周屹川平时出行都是私人飞机,因为他讨厌嘈杂人多的地方。

  姜邈上去就开始睡觉,空姐中途来过几次, 给她续茶水拿毛毯。

  所以姜邈醒的时候,面前的餐食丰盛的都够她吃两顿了。

  而身旁的周屹川则拿着笔记本在翻阅数据。

  私人飞机上是卫星直连的信号。

  姜邈打了个哈欠,距离落地还有半个小时。她有点无聊了, 可飞机上除了周屹川,剩下的就是机组的工作人员。

  总不能去和他们说话。

  也不熟。

  所以姜邈只能退而求其次, 找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熟的人说话。

  “我可以用你的电脑看会电视吗?”

  周屹川停下了滑动鼠标的手。

  片刻后,垂眸看她。

  ——飞机上有电视。

  姜邈眨了眨眼,一脸无辜。见他没回应, 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她知道周屹川不会拒绝。

  果然, 他关掉页面, 将电脑推至她面前。

  他的电脑桌面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些原始的软件外。

  为数不多的几个都和他工作相关。

  姜邈心中纳闷,这人平时就没什么业余活动?

  她随便点开一部片子,想喊他一起看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戴上眼罩。

  坐姿稍微放松了些, 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手腕上那只表泛着银黑色泽。

  这是一只早就绝版的理查德。

  姜邈突然想到自己在车上送给他的毛衣。

  顿时有种寒酸的窘迫,人家随随便便一只表都是几百几千万。

  会看得上那件两千的毛衣吗?

  有钱人仿佛单独有着另一套单独的货币体系,在他们的世界里通货膨胀。几千似乎都算不上钱。

  姜邈叹气, 对比之下,她被打击的连看电视的心情都没了。

  这场婚礼,许樱也在邀请名单里。她提前一天就到了,这会正在酒店里住着,用手机给姜邈发消息。

  “周缘老公你之前见过没?”

  姜邈觉得她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我连她本人都好多年没见过了,更别提她老公。我只知道是个男的。”

  许樱感慨:“她老公家庭条件挺一般的,我还以为她怎么着也会嫁给一个集团太子爷。”

  周缘家里是做运输的,算是行业龙头的级别了。

  姜邈说:“又不是人人都看重物质。”

  许樱笑她:“那我们姜大小姐看不看重物质?”

  姜邈看了眼面前的豪华客舱,放在冰桶里的红酒,厨房现做的餐点,以及独立休息区。

  出行都是私人飞机,专属的停机坪。

  所以她在理智和情感上来回摇摆了一遍后。

  “如果得不到感情,那当然是物质更重要。”

  这句发出去,她刚准备去拿耳机,结果抬头的瞬间门,正好对上周屹川的视线。

  他不知是被她吵醒的,还是压根就没睡着。

  此时眼罩摘了,眼底墨黑。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人永远都把这扇窗户给关死。

  他们这样的人,很擅于掩藏情绪。

  姜邈不确定他刚才有没有看见。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和许樱说着玩的。”

  “嗯。”他收回目光,又淡声补充一句,“不过也没说错。”

  姜邈这下彻底确认,他看见了。

  得不到感情,那当然是物质更重要。

  所以他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他是物质?

  周屹川按响旁边的传呼铃,叫来空姐:“给我一杯热美式,谢谢。”

  他语气从容,面上情绪也平淡,看不出任何异常。

  姜邈停止脑内风暴,原本还想着该怎么狡辩自己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结果人家压根不在意。

  仔细想想,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在意。

  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的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热美式端上来,空姐毕恭毕敬,还不忘给姜邈也泡了一杯。

  她自然知道姜邈的身份,但这种事情她绝对不会往外说。

  私人飞机也是拥有很成熟的服务体系的。

  前面有个空少推着餐车过来,上面摆放着现切的鱼生。

  姜邈刚才要的。

  依次将盘子取出,摆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姜邈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几秒。

  并非他长得多帅,而是觉得这人的衬衫有些好看。

  他的身高体型相对周屹川来说,稍微消瘦了点。但姜邈看着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件衬衫穿在周屹川身上时的样子。

  哪怕姜邈混迹娱乐圈多年,见多了靠外形为生的男艺人和男模特,仍旧时常被周屹川的“美色”所引诱。

  极度的自律令他再忙也会空出时间门锻炼。

  在姜邈看来,自己算是在“坐享其成”他的锻炼成果。

  身材再好,还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碰过看过。

  想到这里,她唇角下意识地上挑。

  推着餐车的空少已经离开了,姜邈的视线却因为放空而迟迟没有收回。

  这一切都落在周屹川眼中。

  他无声地端起咖啡杯,眉梢微敛,又一口没动地放下。

  遮光板被他打开,外面是阴天,积堵着一层厚重的云。

  姜邈见他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他三分之二的侧脸。

  他的睫毛很长,但是不怎么翘,所以正面看时给人一种轻微压眼的感觉。

  越发显得他眼眸深邃。

  姜邈无端觉得室内的气温好像变低了些,她又去看温度显示,并没有变化。

  怎么有点后背发凉的感觉?

  姜邈和他搭话:“周屹川。”

  她其实是想问问他,大概还有多久到。

  喊第一声的时候他没理,姜邈迟疑了会。不应该没听到,距离这么近,她的声音也不算小。

  她又喊了一声,这次还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周屹川。”

  后者这才不紧不慢的将视线看向她。

  “嗯?”

  一声很简单的低“嗯”

  姜邈哪怕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不佳。

  她有点惊讶,这点惊讶流于表面。

  她没有周屹川那样内敛的性子,她的喜怒一向都是形于色的。

  周屹川生气了?

  周屹川居然生气?

  这可真是大新闻,值得她到处传播的大新闻。诡异的生出一种成就感,不亚于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

  大约是见她一直不开口,周屹川问她:“有事?”

  此刻他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姜邈的错觉。

  姜邈摇头,恢复镇定:“想问问你还要多久到。”

  他看了眼腕表:“二十分钟左右。”

  姜邈不再说话。

  她简单吃了点东西,让自己的胃里不那么空。

  为了维持身材,她习惯了长期让自己保持饥饿感。

  镜头对女艺人非常苛刻,稍微长胖一点都特别明显。

  好在姜邈是小骨架,现实里看也是前凸后翘的身材。

  她又喝了口果汁,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位空少身上的衬衫。

  如果穿在周屹川身上,一定比他更合适。

  飞机落地江城,姜邈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上了车,周屹川和姜邈坐在后排。

  他中途接了一个电话,大部分时间门都是对方在讲,他只是偶尔给出回应。

  简短的“嗯”或者“重做”,就决定了那些方案在他这里是否通过。

  往往这种时候坐在他旁边的姜邈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她姑且也算是个打工人,在娱乐圈给资本家们打工。

  平时在片场也是听导演的,一条片子过与不过也是导演的一句话。

  有点像现在的周屹川。

  只是导演的语气没他这么从容冷静。

  但如果真要选一个,姜邈反而宁愿和爱发脾气的导演共事,也不愿意当周屹川的下属。

  那种无形的压力才是最可怕的。

  姜邈一直不说话,假装看车窗外的景色来缩减自己的注意力。

  她又想到那件衬衫了,也不知道凭借她所记得的一些小细节能不能去网上搜到。

  其实是一件平平无奇的衬衫,面料看上去也没有多好。

  价格估计也在三位数左右。和周屹川柜子里那些比起来,连个零头都够不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姜邈就是很想把那件衣服买下来。

  她满脑子都是周屹川穿上之后的样子。

  他的气质和身材真的很适合。

  斯文的,儒雅的,也是清贵的。

  尤其是领口处那朵兰花刺绣。

  她的心不在焉被周屹川看在眼里,他将车辆中间门的挡板升上去。

  后排的空间门宽敞,都够一个人竖着躺下了。

  周屹川放下手机:“还在想他?”

  姜邈的注意力被他的声音拉回来。

  她愣了愣:“什么?”

  周屹川没有看她,他的手摸到一旁的烟盒,又默不作声地收回。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倦了,连带声音都有几分低沉:“你刚才一直在看他。”

  姜邈多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因为有点事情想问他。”

  她也没否认,很坦诚的承认了。

  周屹川动作微顿,他又开始沉默。

  江城的温度比北城要高,虽然在飞机上时阴云密布,可这会又出了太阳。

  周屹川降下车窗,看着车外景色。

  恰好经过一个学校,路边很多摊贩,叫卖的声音以及学生成群放学回家的吵闹。

  车内的静谧被打破,姜邈似乎也受到这种烟火气的渲染。

  心情无端放松下来。

  她看见周屹川微微绷紧的下颚线。

  “我看他身上的衬衫很好看,本来是想问问他在哪里买的。”姜邈很会哄人,前提是她愿不愿意哄,“你穿着肯定比他更好看。”

  车内的微沉的气压似乎在逐渐散去。

  姜邈单手撑脸,微微有些遗憾:“可惜,看来这个礼物是送不出去了。”

  她嘴上说着可惜,其实也没有觉得多可惜。

  那件衬衫或许很适合周屹川,但对他来说,这是最无关痛痒的事情。

  一件衣服而已。

  周屹川绷紧的下颚线得到松展,他将车窗关上。坐姿也变得放松。

  “他穿的是制服,里面的衬衫也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光让姜邈不再遗憾,同时也令她陷入尴尬。

  所以这几个小时里,她居然在为一件制服耿耿于怀?

  在沉默中抵达目的地,是一栋位于江边的独栋别墅。

  江邈还以为是周缘安排的住所,看来也不是许樱说的那样,嫁给一个普通条件的家庭。

  这个地段的独栋别墅可不便宜。

  可当她看到客厅里的装修风格后,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和他们的婚房一模一样。

  “这房子是你的?”她迟疑地开口。

  周屹川开了灯,将行李箱拿进来。

  提前让保洁过来打扫过,屋子平时也没住过人,但是很整洁。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姜邈觉得不可思议。

  是该说这人专一,还是说过于随意了。

  这种一比一还原的装修,她严重怀疑他其他地方的房产也是这样的。

  这次少说也得住七天,周屹川把她的行李箱放在主卧,他则去了旁边的次卧。

  姜邈问他:“你不和我住一间门房?”

  他的动作稍有停顿,回头看她。

  姜邈抿唇:“还是说你嫌弃我?”

  她的声音天生就偏低软,平时说话柔柔的,哪怕生气也没多少气势。

  此时更是软软塌塌,有点愤懑还有点委屈夹杂在其中。

  周屹川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正掐着自己掌心的手。

  她每次有情绪的时候,手都不怎么老实。

  不是掐点什么,就是摸点什么。

  他走过去,将她合在一起的两只手分开,左手的掌心布满的了月牙状的指甲印。

  他看了一眼,语气无奈:“这个坏毛病什么时候才会改。”

  是男女的体温差异一直都存在,还是他的体温比其他人都要高一些。

  姜邈觉得那股暖流通过被他触碰的手背源源不断传来。

  她声音瓮声瓮气,不甘示弱的控诉他:“你的坏毛病不是也一直没改。”

  他抬眸,等着她把话说完。

  姜邈嘟囔一句:“老古板,狗男人。”

  他明显愣了一下,眼里的情绪有片刻怔滞。

  过后,神情恢复如常。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姜邈出去观摩了下四周风景。

  等她回到屋内时,周屹川的行李箱出现在主卧。看来她刚才的抗议还是有用的。

  姜邈去了走廊,看见他正在打电话。

  距离不算远,所以通话内容姜邈听得一清二楚。

  “刚到。”

  停顿片刻,大约是对方说了些什么,他抬眼朝姜邈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嗯,和她一起来的。”

  “在旁边。”

  “知道了。您也保重身体。”

  直到电话挂断,姜邈才过去:“家里打来的电话?”

  他收好手机,点头:“嗯。”

  看周屹川刚才看她的那一眼,应该和她有关。

  “还问我了?”她又问。

  两人一问一答:“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来的。”

  姜邈想,周屹川在工作之外说话含蓄的毛病果然是遗传。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想问她有没有一起过来,却不直接问,非要拐弯抹角的套话。

  他进了卧室,脱掉外套后,又开始解领带。

  解了一半,见身后没有动静,他停下动作:“还有事吗?”

  这句话的话外音太过浅显易懂,让她出去,他要换衣服了。

  姜邈却故意装没听懂,摇了摇头,说没事呀。

  然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毫不避讳。

  周屹川停顿片刻,放下了手。

  他又将床上的外套拿起来,准备重新穿上。

  姜邈捂住眼睛:“我不看,你换吧。”

  她自然知道他的洁癖,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舟车劳顿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

  她暂时没有为难他的打算。

  双手捂了个结结实实,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房内安静。

  是确认她的确看不见,还是选择信任她。

  姜邈听见领带从衬衫领口抽离时,发出的声响。

  还有打开衣柜的声音。

  她保持自己一贯风格,这次也没有信守承诺,偷偷将眼睛眯开一条缝。

  眼前是褪去衬衫的周屹川,腹部肌肉劲韧结实,线条流畅,恰到好处的轮廓。

  放松情况下腰侧肌也是绷紧的。

  没有任何遮蔽,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斯文儒雅。

  反而多出些禁欲性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冒犯。

  反差带来的视觉冲击太大。宽肩窄腰,黑色西裤下的腿修长挺拔。

  他就这么站着,数十秒的一动不动。

  目光放在衣柜里的那件蓝色毛衣上。

  像是在思考,最后还是伸手取下旁边的衬衫。

  姜邈忘了自己是在偷看,有些闷闷不乐:“为什么不穿我送给你的毛衣,是不喜欢吗?”

  她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自尊心在此刻占领高地。走前还撂下一句自以为的狠话,声音却又格外委屈。

  “你不喜欢我还不想送呢,再也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