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自始至终，裴缄从未多看她一眼，念念不忘的总是她一个人。

  “娘娘可是担心左相大人在背后谋划什么？”丫鬟想了想问道。

  徐冬宁没吭声。

  她在宫中这么多年，将傅薄远抚养长大，从一开始的明哲保身，到后来的明争暗斗，先皇后，沈娉婷，傅骋淮，还有无数的妃子，还有……裴缄。

  她在后宫，每每都能听到前朝左相大人的名头，也授意过徐家人去害裴缄。

  有时候她甚至想，何必要斗呢？裴缄若是赢了，就让他赢，她以徐家之名向他要个活命的机会，他总是给的吧？

  但这念头从来都是转瞬即逝，她不允许自己这样想。

  因为一旦这念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她便会失去斗志，而在后宫中，没有斗志便会被人踩着尸体上位。

  助沈婉柔去裴缄身边，固然是她的计谋，可也有她的私心。

  因为裴缄真的待沈明时不同。

  从一开始听说裴缄将一个小姑娘领进相府，到后来为她干预太子婚事，带人赴宴，再到后来，为了那小姑娘深夜进入后宫……

  原来他不是没有能力进来，只是从未想过要见后宫中的徐冬宁。

  她很嫉妒沈明时，所以当沈婉柔求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答应了。

  只要裴缄跟前不是沈明时，是谁都行。

  可那日相府大火，裴缄宁愿抱着一具尸体去成他的亲，从那一刻开始，她后悔帮助沈婉柔了。

  她将沈婉柔接回来，还以为裴缄会来找她算账，可他到底没来，其实她心里清楚，裴缄不屑于见她。

  在裴缄心里，她和沈娉婷之流无异，还入不了他的眼。

  “明日……”

  徐冬宁阖上窗，朝心腹丫鬟看了一眼：“让人送沈婉柔回去吧。”

  “是。”

  丫鬟应了一声，见皇后娘娘还是满脸忧色，想了想道：“娘娘，您开心些，再过二十天就是祈福寺之行了，陛下已经定了咱们殿下同去，这不就是变相说了日后的太子人选？”

  “想来从祈福寺回来之后，改立太子的诏书不日就能下来了。”

  徐冬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是啊，该开心。”

  只希望到时，确实如此。

  ……

  接下来的日子，裴缄依然守在相府，寸步不出。

  沈明时催了几次，可裴缄似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府中陪她，每日都在她眼前转悠。

  连楚娴和柳书逸来，他也要在一旁坐着，弄得两人连说话都拘谨多了。

  “这、这就是我俩逛街时看着喜欢，就买来了。”

  楚娴偷偷觑了眼面无表情的裴缄，心中直打鼓。

  将沈明时手中的小衣服又拿回来，干笑了一声，“我们忘了，府中定是有更好的……”

  沈明时拦住她：“我也挺喜欢的，拿回去做什么，不是送我的吗？”

  柳书逸也怵裴缄，他面无表情时的样子确实很吓人。

  她看了看她和楚娴拿来的小衣服，清一色的粉白，一看就是给小姑娘穿的。

  难道……是这个让相爷生气了？

  也是，相爷说不定想要个男孩儿呢。

  此时的裴缄皱眉看着那几件可爱的小衣服。

  心中的确有些不舒服。

  他和沈明时的孩子，第一件衣服竟然是外人送的！

  成何体统？！

  柳书逸还在劝沈明时，拍了拍她的手：“这些都是小女孩的衣服，回头我们再看些小男孩的给你送过来。”

  沈明时刚要说不用，就听裴缄开口道：

  “拿回去。”

  “明日重新送。”

  沈明时：“……”

  楚娴和柳书逸：“……”

  沈明时细眉顿时蹙起：“为什么？”

  “小姑娘的衣服怎么了？你不喜欢小姑娘？”

  裴缄拧眉：“当然不是……”

  沈明时撇着唇不吭声了。

  她知京中许多人家都喜男子继承家业，若是裴缄也这样想……

  她眸光闪了闪，压低声音：“你不喜欢也没用。”

  “我就生小姑娘！”

  “不喜欢小姑娘相爷就自己去生吧！”

  瞪他一眼还不够，沈明时伸腿就要去踹他。

  裴缄连忙虚虚按住她的腿，既不敢真用力按她，又不能让她动来动去伤了自己，招架的着实有些狼狈。

  “祖宗！”

  他怎么会不喜欢小姑娘？

  是她的孩子，不管生的是个什么，他都喜欢。

  不过他越加怀疑，她肚子里的宝宝就是个小姑娘，因为她近来情绪很是敏感，娇的很，动不动就耍小脾气。

  简直……可爱至极！

  楚娴和柳书逸见状，连忙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院中只剩下两人。

  裴缄干脆将人一把抱过来，放在膝上，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轻轻压住她的膝盖。

  沈明时登时再动不得，只能瞪他。

  裴缄被她拿眼睛瞪的，心都要化了，放在她膝上的手上移，轻点了下她的额心：

  “又准备平白无故冤枉人？”

  “本相何时说过不喜欢小姑娘了？”

  沈明时振振有词：“那你不要小姑娘的衣服。”

  “我……”

  裴缄正要解释，沈明时腿得了空，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开始挣扎：

  “你放我下来，不要你抱。”

  裴缄对着她，本就定力不足，顿时被她蹭出了一阵邪火。

  偏生沈明时毫无所觉，扭得越来厉害。

  裴缄“啧”了一声，狼狈地喝止：

  “不许再动。”

  他额上满是汗，额角青筋绷起，显然在极力忍耐什么，沈明时见惯了他这模样，瞬间了然。

  “你……”

  “我们在讨论孩子，你怎么……”

  话音未落，裴缄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停下的时候，腿正放在他膝头，这么一会儿，两人布料一滑，她的腿登时往里掉了下去，正砸在他身上。

  沈明时也没料到，脸都红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动……”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离裴缄远一些，动来动去，反倒更往他怀里靠。

  裴缄：“……”

  他忍无可忍，咬牙抱她起身，往屋中走去。

  沈明时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脖子：

  “不行，这还是大白天，你放我下来……”

  裴缄冷笑一声，步伐不停，进屋将她往榻上一放，随即压了上去。

  “大白日怕什么？”

  “本相同你在大白日做这些事情的次数还少吗？”

  沈明时脸色一红，想翻身从他手臂底下逃走，被人扯回来压了个结实。

  “跑什么？”

  沈明时红着脸：“你别……你别蹭我……”

  裴缄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不知是他的指腹太热，连带着她脸颊也热，还是她脸上的热传到了他的指腹，两人像是已经连为一体。

  就连心跳都渐渐跳至同频。

  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两人谁也没动，怔怔看着彼此。

  沈明时眼底蒙了一层雾，泛着淡淡的水光，眨也不眨地看着身上的人。

  “相爷……”

  裴缄最受不住她这个时候这样叫他，指腹在她眼尾轻轻蹭着，低声哄道：

  “还叫相爷？”

  “婚期都定了，你是不是也该换个称呼了？”

  沈明时头脑被热气熏蒙了，反应有些慢：“换什么？”

  裴缄一下一下吻在她唇上，声音从两人唇间溢出，带着潮热，落到耳中，让沈明时耳尖顿时唰的红了。

  “我唤你夫人，你该唤我什么？”

  “……”

  “嗯？”

  鼻尖抵着鼻尖，裴缄深邃的眸光深深看进她的眼睛里：“在浣溪镇时教你的不记得了？”

  “可要再教你一遍？”

  浣溪镇时的记忆顿时扑面而来。

  沈明时颈子红了一片，长睫闪了闪：

  “记、记得。”

  “乖，唤我一声听听。”

  裴缄的目光太过炙热，像有一团火在烘烤着她。

  沈明时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红唇张了张，呢喃出了那两个字。

  轻轻巧巧的两个字，被她念出来，就变得格外好听。

  裴缄眼底瞬间柔成了一汪水，眼尾上扬，指腹在她唇上轻轻蹭着。

  “怎么办，听不清啊。”

  “再叫一声。”

  “乖，这回大点声。”

  哼，过分！

  明明听见了！就是要捉弄她！

  沈明时气得张嘴咬上他手指，掀起眼尾，瞥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轻飘飘的，毫无威慑力，反倒将裴缄体内的燥热勾的更加奔腾。

  他指尖轻轻一勾，极尽耐心的诱哄：“乖，看着我，再叫一声，就一声。”

  沈明时微微一怔。

  她竟然在裴缄眼中看见了一丝乞求，虽然很淡很淡。

  是她的错觉吗？

  她松开咬着他手指的牙齿，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在裴缄期待的眸光中，轻声道：

  “夫君。”

  裴缄闭了闭眼，他错了。

  他听不得她这个时候唤他相爷，可他更听不得这两个字。

  体内的火像是顷刻要将他点燃。

  沈明时看的真切，裴缄眼中的火像是要烧出来，她心中一惊，不等她躲开，裴缄已经抬手挥落了身后的床帐。

  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昏暗。

  不等她适应光线，唇上就蓦地落下一抹柔软，封住了她将要出口的话。

  帐中昏暗，不知时间几何。

  过了许久，沈明时额上满是汗，气息都弱了许多：“好了没有，我困了。”

  “再一会儿……”

  沈明时撇了撇唇：“你方才就是这样说的，还有方才的方才……你骗我。”

  裴缄气息粗重，不许她躲：“听话，这次是真的……”

  “……”

  沈明时再醒过来时，天已经擦黑了，身旁没有人。

  她伸手摸了摸，床铺上也没有余温，不知裴缄是何时离开的。

  床帐已经挂了起来，夕阳仅剩的一线余晖照进屋子里，平添了一丝寂寥之感。

  屋中没有点灯，沈明时摸索着起身，点上灯。正准备出去找人，就听见小桃和绿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不等她走到门口，裴缄已经看见了她，三两步走过来：“醒了？”

  沈明时点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小桃和绿竹，每人手里都抱着高高一摞小衣服。

  只从颜色上看，一摞是小女孩的衣服，一摞是小男孩的衣服，还有许多的小襁褓，小被子。

  后面还跟着许多的丫鬟，每人手中同样一摞小衣服。

  这是将人家的店搬回来了？

  “这些……都是你买的？”

  沈明时疑惑地看向裴缄，下午还不收楚娴和柳书逸送的，原来竟是要自己去买吗？

  “暂且还不是。”

  裴缄握着她的手，带她走到桌边：“看看，喜欢哪些就让他们留下。”

  “不过这些都是预备着孩子一出生穿的，日后等她出来，自有人专门再给她做。”

  还真是将人家的店给搬回来了。

  沈明时摸了摸那布料，自然都是极好的。

  她曾听别人说过，小孩子长得快，衣服不用备太多，便大致看了看，选了几件。

  裴缄看着她的样子，一挑眉，没说什么，兀自动手在其余的衣服上翻看起来。

  沈明时正想告诉他不用挑太多，穿不完也是浪费，见他也只挑了几件，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不等她这口气松完，就见裴缄大手一挥：

  “这几件不要。”

  “其余的，还有夫人方才选的那些，每种上好料子各三件。”

  沈明时：“……”

  她顿时瞪大了眼。

  她是生了一个孩子，不是生了一个蹴鞠队，怎么可能用得着这么多的衣服？

  “相爷，这太多了，宝宝穿不完的。”

  裴缄蹙眉：“多吗？”

  “咱们又不晓得她到底喜欢什么，自然都要买回来试试，日后让她自己选。

  小桃在一旁偷笑道：“夫人，您不知道，就抱回来的这些还是我和绿竹好说歹说，主子才终于同意没将人家那几家店全搬回来。”

  沈明时嘴角微微一抽，所以这还是裴缄已经挑选过一遍的结果？

  不等她反应过来，裴缄在后面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全部退下。

  “好了，咱们的衣服买完了，明日她们再来送衣服，你就可以收了。”

  沈明时：“？？”

  “这是为何？”

  裴缄一手抚着她的肚子，洋洋得意：“宝宝的第一件衣服，自然是要我们买的，怎么可能让她们有这个机会。”

  “这件事情怪本相没有考虑周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他抚着沈明时肚子的手动了动：“宝宝原谅爹这一次。”

  沈明时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相爷，你好幼稚啊。”

  以前她绝想不到，裴缄竟还有这一面。

  她好像更爱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