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十八年冬。

  栖凤宫。

  屋中地炉长燃，整个殿中皆是暖意。

  申屠非守在榻前，他的鬓边早已生了白发，脸上细纹横生，再无年少容颜。

  和榻上的人两两对望。

  良久，林念念轻咳两声，开口劝道：“您早些回去休息吧，臣妾无事，您莫要累坏了身体。”

  申屠非深深看着她，他当了几十年皇帝，即使如今已经是太上皇，不理政事，身上也早已沉浸了帝王的不怒自威。

  只有在面对林念念时，才有几分像从前的申屠非。

  “夜里冷，我再陪陪你。”

  他说着，满是皱纹的手将她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念念，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他没说辛苦什么，林念念却听懂了。

  她浅浅笑了一下，换了个称呼：“阿武，你这是还在怪我吗？”

  “怪我用救命之恩要挟你娶我。”

  申屠非摇头：“当然不是。”

  “那就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入宫便被封皇贵妃，赐住皇后才能住的栖凤宫，诞下的孩子一出生便是太子，你怕我被人欺负，后宫只我一人，我得到的已经远比我想象中多的多了。”

  申屠非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他知道，比起这些，他欠她的才叫多。

  他知道，念念最想要的是什么，偏偏他最给不了。

  “阿武，你或许不信，但是这么多年，我从不后悔，也从无怨言。”

  “再让我回到那一日选择一次，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你总觉得亏欠了我，其实是我占了便宜啊……”

  申屠非被她逗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这么多年坐在龙椅上，幸好有她在身边陪着，才让这条路不至于那么孤独。

  “念念。”

  “快些好起来，再多陪陪我，好不好？”

  林念念用了些力气点头：“生同衾死同穴，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有一半没做到，我舍不得这么快死掉的。”

  春儿进来禀报道：“皇上和皇后带小太子小公主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道小身影龙卷风似的掠过，扑到林念念床前：

  “祖母，你什么时候好起来带我和姐姐去打雪仗呀？”

  “我外祖母说她要进宫来看你，还没出家门就被我外祖父捉回去了，她让我告诉你要快快好起来！”

  林念念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满是慈爱：“好，祖母知道了。”

  另一道小身影比他大些，更稳重，走到床前，端正朝林念念和申屠非行了个礼：“给祖父、祖母请安。”

  申屠非扶她起来，揉了揉她的发顶：

  “乖。”

  外间，两道大人身影相携走来，其中的女子乍一看，像极了沈明时，只是细看之下，眉眼却似裴缄。

  “父亲，母亲。”

  林念念不愿过了病气给小辈，短短说了几句话，便将几人撵走了。

  一同撵走的，还有申屠非。

  真当自己还年轻，还想留下守着她。

  只怕一夜过去，不等她好，他就也病倒了。

  屋中门窗都关着，只有一扇窗开了一道小缝。

  林念念躺在床上，偏头看着自那小缝里漏过来的细雪。

  莹白的雪被风吹得上下翻舞。

  恍惚间，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这一生。

  她遇见声声和阿武的时刻，替阿武挡下那一剑的时刻，被封皇贵妃的时刻，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和声声她们吃铜锅的时刻……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雪。

  真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啊。

  等这场雪停了，她要去找声声，带着孩子们打雪仗。

  到那时，左相大人，应是会放人的吧？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