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冉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那个她好久没见过的身影。

  他站在路的尽头，笑着看向她的方向。她走过去，走过去，却始终走不过去，他和她的距离就一直那么长，那么长。

  她还梦到了沐阳，小小的娃娃一直在朝她跑过来，她蹲下来，伸出手，准备把他迎接入怀，可再怎么伸，却还是够不着。

  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

  程冉万分焦急，直到前面泛起了白雾，什么也看不见了。

  过了不知多久，程冉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沉，她撑了撑眼皮，张开了眼。

  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间。

  她盯着房梁看了很久，然后转动眼珠，朝自己的手边看过去。

  宋年趴在她的床边，两只手都压在她的手上，难怪觉得重。

  程冉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抚了抚宋年的脸，因为侧着头，额上盖着的毛巾落了下来。

  陆正昀敲门，看见趴在床边的宋年。

  “送她回去休息吧。” 程冉说。

  “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估计发烧了，休息够了就好。”

  “阿婆煮了粥，待会我给你拿上来。”

  “麻烦你了。”

  陆正昀轻轻把宋年抱起来，可即便很轻，宋年还是一晃头就醒了。她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了陆正昀的脸。

  “师兄？”

  “睡吧，我送你回房间。”

  “嗯。” 宋年回着，眼睛正准备合上又瞬间睁开。

  “我姐呢？”

  她回头，看见靠在床头的程冉。

  陆正昀只得再放她下来。宋年把手伸过去贴在她的额头，好像没之前那么烫了。

  “让你担心了。” 程冉疲惫的眼睛满眼歉意。

  宋年：“是挺担心的，不过你生着病，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了。”

  “抱歉。”

  “反正我决定客服下次也给自己一次任性的机会，受伤也不跟你说，生病了也自己忍着，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陆正昀扬眉。

  程冉握住宋年的手：“我知道错啦，我们家年年最宽宏大量了，就原谅了我吧。”

  “哼。”宋年道：“原谅有什么用，反正下次你还干，算了，我也想开了，你呢，把握点分寸，无论如何，得活着。”

  程冉点了点头：“放心，我肯定好好活着。”

  “这就对嘛，大家都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门口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女高音。三人回头，看到了卉姨，端着碗白粥走过来。

  “年年，给你姐喂点白粥喝。”

  “谢谢卉姨。” 宋年把东西接过来。

  “你们俩的在楼下，待会记得吃。”

  “嗯，好。”

  陆正昀跟着卉姨先出去了。

  屋里剩下两姐妹，一个吃饭，一个喂饭。宋年先开口了。

  “姐。”

  “嗯?”

  “昨天出发前，你跟我说一个人可以面对? 现在还是吗？”

  程冉点头：“他回云州之后，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走不下去的，甚至最后他说要来秀城看我，我都以为他是想要和我提分手，从来没有想过他是这样的打算。”

  程冉抬了抬头，房梁上漂浮的，是她昨晚吹起来的气球。气球上写着四个英文字母加一个标点符号，组合起来的句子无比顺畅：“will you marry me?”

  宋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世事无常，大抵不过如此了。

  只是这事发生在她姐身上，多少让她觉得命运的不公，她姐姐是那么好的人。如果这世上有一个机会，是可以折寿十年二十年换取她姐姐此生幸福的，宋年会毫不犹疑，以前是，现在也是。

  “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说。

  “那我大概是过不去了。这辈子可能都过不去了。” 程冉眼里的悲伤那么明显，连带看着她的宋年也悲戚起来。

  “我会把他埋在心里的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用余生来缅怀。”

  宋年看着她，说：“没关系，那就安安静静地缅怀。平平安安就好。”

  程冉带回来的箱子一直被安放在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锁被打开过，箱子却没有；在山上没有开，在览山居也没有。程冉靠在床头，时常看向它的方向。她猜测着里面装了什么，然后借着由头回忆以往所有的片段；每次似乎都能有些新的发现；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打开的原因，总觉得一旦打开，就是确定，就再也没有如此牵绊拉扯着她走过一幅幅画面。

  有一天她会打开的吧，也许很快，也许，要更久。

  局里领导知道程冉受伤了，把她狠狠说了一顿，让她安心先把伤养好，程冉于是开启了在览山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宋年上班前的最后一件事和下班后的第一件事都是她，管得比谁都细；程冉企图联合陆正昀分散她的注意力，让他多带人外头约会去。

  陆正昀看得明白：“以后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你就不一定了，珍惜吧。”

  程冉叹气又叹气。

  好容易等到周日，宋年要去顾家别墅吃晚饭。临行前，先给程冉把饭弄好，让她吃完放在一边，等她回来收拾。

  “知道知道，你快去吧，别迟了给人家不好的印象。”

  宋年又环顾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去准备出门的行头。所谓行头，也就毛衣牛仔裤，外面套了件风衣，甚至妆都没怎么画，只是涂了个防晒。

  程冉拄着拐杖过来看了一眼，瞪大眼睛：“你就这样去？”

  宋年把耳钉带上，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问陆正昀：“行吗？”

  陆正昀点头。

  程冉看不过：“好歹第一次见家长，再倒拾倒拾，你知不知道自己打扮起来多好看？”

  陆正昀：“我知道就行。只是走个过场，以后还有没有第二次见面都不知道。”

  宋年想了想，抹了点口红，好歹气色好一点了。

  临行前，阿公提了个袋子给她，让她带去顾家：“你送这个，他爸肯定不敢为难你。”

  宋年看陆正昀点头了，才接过；里头是阿公亲手做的茶叶

  卉姨也过来，让她不要太担心，万一被顾家人为难了，不要忍着，该怼就怼。

  宋年自己其实还挺平常心的，见他们一个个千方百计要给她一把尚方宝剑的架势，问陆正昀去他家是不是有什么注意事项。

  陆正昀：“也不算是我家，我自己都是个过客。这次去，大概率会见到我爸后娶的那位，不用刻意应酬交际，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就当个普通晚辈；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小我六岁，记性不太好，已经结婚了，女儿叫居居，今年四岁。”

  宋年点头。

  “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吃完饭咱们就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