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411 弱智术
411
“……除了交给尤里乌斯的一部分禁卫军,阿勒曼乌斯还在罗马留有大约两千人的禁卫军,这些禁卫军对他忠心耿耿,绝不会向我们投降。如果他坚持不离开罗马,这些士兵也够他守住罗马了。我认为这才是我们要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
“那也是战胜尤里乌斯的大军之后的事,为什么我们不等到那时候再考虑?也许看到尤里乌斯失败后,剩余的禁卫军会意识到放弃帕拉丁山上的皇帝才是更明智的?”
“别忘了,尤里乌斯是现在军中最明星的指挥官,他手下的士兵比一般的罗马士兵更擅于战斗,往往要几个士兵才能杀死一个,想要击败他的大军,我们可能要搭上几千名士兵的生命。”
耐人寻味的沉默之后,一位军团长缓缓说:
“或者我们可以分出一部分军队引诱尤里乌斯离开,剩余的军队直接进攻罗马?假如我们让阿勒曼乌斯退位,尤里乌斯知道消息后,或许会主动投降……”
奥格冷眼看着这群野心家在沙盘前争辩,目光无趣地从他们身上移开,思绪也飘去了其他地方。
他并不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感觉一切都很没有意思。
就算是他,也不会傲慢自大到攫取胜果之前就开始划分利益,但这些将军们就在这么做,这让奥格不禁怀疑,这群各怀心思的军团长,是否能够战胜一个忠心不二的指挥官。
如果被尤里乌斯的军队打败,等待他们这群“叛逆”的结局必定会十分惨烈……奥格勾了勾唇角,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他看了眼芙拉维亚,她依旧噙着柔和的微笑,仿佛没有听出这些军官的心思,安静地扮演着聆听的角色。
不知不觉间,讨论已经进展到了该怎么攻陷罗马。
军官们在尤里乌斯的事上达成了共识,必须要有一支军队拖着他,而这个任务毫不意外地落到了效忠于芙拉维亚的法比乌斯军团长率领的第十一军团身上。
这位沉默寡言的军团长没有犹豫地接下了任务,仿佛不知道那会是一场注定血流成河的大战。
把这个棘手的麻烦丢出去,紧接着,军官们便针对“如何攻陷罗马”展开了激烈的争议。
他们在谈论的不是罗马周边的小城,而是帝国的首都和心脏,就算那些罗马卫城都不出兵阻拦叛军,这座城市本身也拥有坚固的防御工事,足以把大军阻挡在高大的城墙外。
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在争辩谁先进入罗马,反而是极力拒绝成为那个攻破罗马的人。
他们不是入侵的蛮族,这是一场帝国的内战,如果罗马不愿意为新皇帝打开大门,那么最后强行攻陷罗马的那个人必定要背负罗马人民的骂声和诅咒。
“真无聊。”玛尔特打了个哈欠,“让他们谈论下去,你就根本进不了罗马啦!快说点什么吧!”
就算没有玛尔特,奥格也觉得烦了。
“那就把罗马围起来,不让一粒粮食进入罗马,它里面有一百万人,我相信会有人主动打开城门的。”他冷漠地说。
房间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军团长们停了下来,用一种诡异莫名的眼神看着奥格,似乎不敢相信他说出了这种残忍的话。
罗马是一座消费城市,周围土地的产出无法养活这座城市里的一百万人,粮食基本依赖于进口,如果真的让大军围困罗马,要不了太久,罗马就会发生可怕的饥荒和瘟疫,会有成千上万人死去。
现在刚进入秋天,粮食还没有彻底入库,要达到围城的效果,要不了多少时间。
然而房间里安静极了,没有任何人开口谴责或是否定这句话。
波澜诡谲的气氛中,芙拉维亚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她握住奥格的手,语调温柔地说:
“那样会死很多罗马市民,我们不能这么对待相信我们的人民,如果你还想要罗马,就不要这么做。”
她的话一出口,才有人补充道:
“是啊,您还需要元老院承认您的身份,在进罗马前,最好不要和他们结下深仇……”
奥格不置可否,看向军团长法比乌斯,问:
“你预计和尤里乌斯禁卫军作战要花上多长时间?”
“如果他们抵抗意志顽强的话,最少应该要半个月。”法比乌斯说。
奥格点了点头,冷不丁说:
“那么我会和你一起去。”
这句话萦绕在众人耳畔,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琥珀那样凝固了,军团长们纷纷交换起了眼色。
谁都知道与禁卫军正面作战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他们极力把这个危险的任务塞给法比乌斯,就是因为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军团,只有效忠于芙拉维亚的十一军团才会为了她接下正面作战的任务。
然而现在,他们眼中年幼的傀儡皇帝,竟然主动要把自己送到血腥残酷的战场上!
抛下这句出人意料的话,奥格转向多少有些惊讶的军团长们,冰蓝的眼眸像是淬火的刀刃,泛着微蓝的冷意。
“我可以不这么做,但我要罗马城里的人知道我本可以这么做。”他说,“现在我去和尤里乌斯的禁卫军作战,半个月后,我要看到罗马为我打开大门。”
说完这句话,他抓着手杖站起身,没有任何招呼,转身从会客室里走了出去。
他离开后好一会,房间里依旧没人说话。
直到芙拉维亚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就是我们最终的决定了。现在,说说看该如何进攻罗马城外的那些卫城吧……”
走廊上,奥格没有让伊桑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听着玛尔特在他耳中说话。
“然后你就走啦?我觉得你说得挺好呢!”玛尔特的声音像是一双黏在他脖子上的柔软手臂,“如果你坚持,他们很可能会顺着你的意思去围城哦!还是说,你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先提出一个不可接受的主意?但这样会让你未来的军团长们对你有坏印象哦!”
“那又怎么样。”奥格冷淡地说,“他们想要得到一个新皇帝,我也是在给他们他们想要的。既然无论是谁都好过那个篡位的懦夫,那么我又为什么不可以?”
玛尔特清脆的笑声在他耳中响起:
“真残忍啊,你对这个帝国没有一点感情吗?
“不过现在你要去打仗了,那么你是要把罗马留给你的姐姐吗?”
“她会和我一起的。”奥格说。
他毫不怀疑,在自己说了要去迎战尤里乌斯后,芙拉维亚就会放下其他计划,和他一起去。
“很有自信嘛!”玛尔特语气里带了点好奇,“我倒是觉得她不会像看起来那么百依百顺呢!她只要让她的军团长保护你就够了,为什么要亲自跟你一起去涉险?”
“那你看起来应该挺笨的。”奥格毫不客气地说,“这么简单的事你都看不出来吗?因为她爱我。”
他不理解这种事有什么好疑惑的。
虽然被贬低为“笨”,玛尔特却不生气,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爱啊……”她把这个词念得婉转又甜蜜,“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奥格莫名其妙地想。
为了理解杯之密传,他看过太多太多的爱情小说,书里的每一行每个字都在诉说什么是爱。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会爱,但他可以说他很清楚爱是什么。
“爱就是你可以为那个人去死。”他很有信心地说。
“原来你是这么理解的啊。”玛尔特若有所思地说,“那么你爱她吗?”
奥格思考了一下:“不。”
玛尔特:“别人呢?”
对奥格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先生。”他说。
他能毫不迟疑地为他的主去死——既然这样,他无疑是爱着祂的。
“这样啊!”玛尔特说。
奥格皱皱眉,停下来,问:
“你有什么异见吗?”
“我没有啊,倒不如说我很想看看人们是怎么看待爱的,”玛尔特轻松地说,“毕竟我是被爱者而非爱人者,所以什么样的爱我都觉得还好呢!”
幻听恐怕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奥格的脑中一瞬间冒出这样的念头。
“……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玛尔特没有回答他,只是发出了一声轻笑。
接着,她的声音像是一串小水泡破碎那样,从他的耳中消失了。
……
第二史,苏姆卡拉穆图书馆。
加西亚站在桌前,在混着沙尘的阳光下,专注地阅读着纸卷上的文献。
还是熟悉的地方,但这次没有了翻译,加西亚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在都在第二史待了有半年了,他也把红海语学了个七七八八,结合字典基本能够看懂。
作为红海王国时代曾经的都城,帕苏姆辛古城从建立时起就进行了完善的城市规划,城市被网格状的道路整齐分割成一格格,水道从七条河川汇入古城,穿过铺设在城中的输水管道,使水流源源不断被输送到古城高处,再由人工河层层向下灌溉花园。
它的心脏是无声之月的神庙,古红海人用石柱和石板一层层向上堆砌,建造出了仿佛直达天空的神庙。
王宫位于神庙西南方的低处,也在去往神庙的必经之路上,女王迁都后,那里被改建成了市政厅。
附近的宫殿群也都被改造成了不同的功用,看不出来之前都是什么用途。只有最早的帕苏姆辛地图上,才标注出了这些宫殿曾经属于永恒月亮的眷属。
网格状的城区按照与神庙的距离,划分出了富人区和穷人区,越靠近神庙,水源便越干净、易得,靠近外侧的居民就只能去河中取水,否则就只能用水渠中未经过滤和澄清的水。
根据地图来看,神庙环绕着一圈水井,这样无论月亮位于天空中的什么位置,都会在井中留下倒影。
多重历史裁定之后,旧神的事迹便仅存于封闭的历史中。反过来说,在封闭的历史里,基本上只能看到旧神的事迹,而看不到任何关于新神的只言片语。
在查找关于帕苏姆辛古城文献的过程中,加西亚也仿佛穿过历史的迷雾,拼凑出了苍白新月照耀下的古老历史的一角。
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几乎所有凡人都拥有开启道路的天赋,不像现如今是道路选择凡人,而是凡人选择道路,于是促使天命之人选择道路的也不是天赋,而是他们信仰哪一位神灵,或者被哪一位神灵选中。
在六七岁时,父母会将孩子送往信奉的神灵的神庙,在神庙里,他们会知道他们适合什么样的道路,接着根据信仰来决定道路。
帕苏姆辛古城的无声之月神庙也起到同样的职能,加西亚甚至找到了一份那座神庙的测试记录,上面记录了每个被送到神庙的孩子适合的道路。
随便翻了翻这份记录,视线掠过记录上的文字,加西亚翻动纸卷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在这份记录上,所有孩子的测试结果都是“永恒月亮的道路”!
在永恒月亮的国度,凡人只能选择祂的准则?加西亚脑海中闪烁过这个念头。
……
罗马,卢那庄园。
在仿佛淹没身体的疲倦和沉重感中,托里亚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先是停留在天花板上,接着倏地向下扫去,随即停住,落在床边的卢卡身上。
她坐在窗边,一边写作业一边吃橘子,注意到床上的动静,抬起头看过来,眨了眨眼,一扬手丢了什么东西过来。
托里亚伸手接住,低头看去,看清是半个汁水饱满的橘子。
“……我在哪里?”他嗓音沙哑地问。
“卢那庄园。”卢卡简单地说,“你睡了有一周了,诺兰先生让你暂时在这里好好休息。”
……我会带来麻烦。托里亚的意识中瞬间清晰地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他看了看卢卡,卢卡正在看他,边看边吃橘子,看起来丝毫不担心,接着,托里亚想到了她刚刚说的那句话。
——“诺兰先生让你暂时在这里好好休息”。
这么说,艾登·诺兰和卢那家族都知道让自己留下意味着他们要面对什么。
托里亚忽然疲惫了下来。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橘子,看了一会,问:
“他现在在哪里?”
卢卡平静地说:
“在他和索尔·马德兰见面的地点,马德兰要求诺兰先生和他见一面,诺兰先生今早就出门了。”
听到这句话,托里亚右手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橘子承受不住他的力量,骤然破裂,橘黄色的汁水溢出来,染黄了他的手指。
……
罗马歌剧院。
中午时分,歌剧院外的人流越发稀少,炎热的阳光下,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待在街道上。
歌剧院里,演员们正在休息室里用午餐,大部分演员吃的都是沙拉,只有少数——例如西温——菜色要更加正常。
“再来一份牛肉吧,你太瘦了,亲爱的。”一名演员怜爱地对西温说。
“……”西温朝着她露出甜美的笑容,默默吃下了这份寡淡无味的低温慢煮牛肉。
她无从察觉的角落里,一只只枯叶蝶静静地栖息在那里。
此时歌剧院外,一名黑发灰眼、鬓角微霜的中年男人缓缓走来。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风衣,仿佛感觉不到天气的炎热,哪怕身周的空气因为高温而微微扭曲,额头上也一滴汗水都没有,英俊的面孔冷得像是冰山,铁灰色眼眸威严而可怖。
望着眼前的罗马歌剧院,他停下了脚步,目光从四周缓缓扫过,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无从察觉的空间褶皱之中,一道道或明或暗、深浅不一的虚幻重影仿佛海藻那样游动着,在虚幻重影之间,静静站着一道人形的身影,仿佛已经在这里伫立了很久,以至于在空间乱流中没有了异物感。
叶槭流缓缓睁开眼睛。
他一步迈出,进入早早拆分出的、与罗马歌剧院重叠的另一层图层空间中,色调暗淡的歌剧院瞬间映入眼帘,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应有的色彩,变得像是胶片上的影像。
叶槭流漫步在空无一人的世界里,来到了歌剧院外的街道上,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距离他和索尔·马德兰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时间应该够了……叶槭流从桌面上拿下早早准备好的阿努比斯的诅咒,轻轻掀开亚麻布,让诅咒物露了出来。
他不介意和老爹见一面,和他再打一架,或者枯叶蝶不会被吓跑,无论什么结果他都早有准备。
但让叶槭流头疼的是,无论是伊那科斯还是索尔都不是蠢人,在他不清楚他们的底牌的情况下,他们很可能做出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既然这样,他只能另辟蹊径,让事态倒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了。
“尊敬的阿努比斯……”
叶槭流握住阿努比斯的诅咒,按照狄安娜建议的那样,加上一串复杂的限定语,最后真诚地诅咒道:
“我诅咒索尔·马德兰变成弱智!
“我诅咒伊那科斯变成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