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他当初想修仙，就是怀揣着一个仙侠梦。

  行于云海，坐卧高山，有剑，有酒，三五道友，快意恩仇。

  “那现在呢？”

  “现在是身不由己。”

  “那让你回到以前，你愿意吗？”

  “那也是不愿。”

  “那你说个屁啊。”我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老板，我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没想到吧。”

  我没什么感情的鼓了鼓掌，给他个大拇指。

  这时姜臻端了碗面过来：“手艺一般，你尝尝。”

  “谢谢，能吃口热汤面，就已经很不错了。”

  “辛苦了，那麻烦你再辛苦一下。”

  我把小丫头还给姜臻，这家伙总想咬点什么，又没力气，咬着我的手有点痒。

  姜臻接过，顺手掐了我一下。

  “哈哈哈，老板你们可真幸福。”男人看着我，面露羡慕。

  我摆了摆手，然后看着男人问：“我们老两口没出去过，反正如今也无事，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呗，我也长长见识。”

  男人开始没说话，三五筷子下去，一碗面就吃完了。

  “还要吗？”

  “不用了，其实我早就已经辟谷了，难得见到有店开门，行了几天，有些乏，进来歇歇脚。”

  “那喝喝茶，外面风雪挺大，下一次再碰到店，怕是不容易了。”

  “确时。”

  男人喝了两杯茶，开始话多起来。

  他说他本来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工作又忙，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小说。

  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想进入其中。

  “那时我甚至想过，如果被车撞死后是不是就穿越了，那我妈可能就穿越到其他世界。”

  直到国家开设了国学，他才惊觉这世界如此奇妙，更是学的认真，天赋还不错，入了门。

  没有加入国家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想要自由。

  都修仙了，还被管着，是不是有点多余？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天命之子，说不定某一天机缘就降临到他身上，没事就逛古董市场，妄图捡漏，要么就背着包往山里跑，希望遇到仙人洞府，可逛了几年，什么都没找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随大流，去那些他曾经拒绝加入的势力面试。

  “之前怎么不去？这不冲突。”

  “我这种天才，怎么能加入别人的势力，要加入，也是别人加入我的。”

  “……”

  好……好个有志青年。

  他说他精挑细选，权衡利弊之后，就加入了那个什么凌云宗，那时宗门加上宗主也就几个人，他觉得他去怎么也是个元老，之后势力发展大了，他至少也是个太上长老级别的。

  况且那个宗主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种年纪轻轻的，说不定，人家就有大传承，大机缘，搞不好还是穿越，有系统的。

  “……”

  “别这么看我，我也没说错，人家就是登山踏青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一个洞里，就发现了个小洞天。”

  “那有什么用？不是死了吗？”

  “哎，是，太让我失望了。”男人一拍桌子：“我以为他是主角，却没想到，是给主角送经验的。”

  怀璧其罪，没人跟你玩挑衅打脸，同境界拉扯这种没意义的事，直接全面碾压，连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这帮人不讲武德，领头的那个自称黑魔老祖，是个魔修，手段残忍，我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可他们人数太多，为了保护那些刚刚入门的孩子，我只好带人撤退。后来安顿好他们回去看过，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死无全尸啊，太狠了，整个山头，连后山养的几头母猪都没留下，都怀孕要下崽的。”

  “那确实，挺畜生的。”

  他说他遣散了剩下的那帮人，觉得这就是一群累赘，限制他了。

  自那以后就一个人到处闯荡，遇到过被妖族屠灭的村庄，他去的时候还看到几只猪头在啃食人类，甚至都知道吃熟食，架起了火在烤。

  “这我能忍？当即出手，打的他们屁滚尿流，杀得丢盔卸甲。”

  男人随着话语摆动双手，跟我描述战争的惨烈，说自己有个道号，叫一剑道人，只出一剑，可平天下万妖。

  “厉害。”

  他很得意，说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风光过也平淡过，跨过山河，越过大海，看过冰原的雪，望过南山的月，听过西北的虫鸣，也结识了不少朋友。

  他们一起结伴而行，杀过邪魔外道，救过老弱妇孺，斩过魑魅魍魉。

  斩妖除魔，行侠仗义，更是跟我着重介绍了他的那把剑，是用一个天狼妖的肋骨炼制而成。

  当时一群狼妖从大山中跑出来，他一人一剑，挡在山前，将他们全部斩杀。

  一群人为了感谢他，送他钱，送他粮，还给他立长生牌，称呼他为仙人，更是诛杀了一个以人炼丹的邪道修士，从他手里救出了一百零一个幼童，甚至想开口跟我讲那些孩子的名字，被我阻止了。

  他行走在这世间，在月下饮酒，在风中高歌，还吸引了一群小姑娘小媳妇的芳心，但他一心向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全部拒绝了。

  “天还未亮，岂能儿女情长。”

  他说的慷慨激昂，可眼中闪着泪光。

  我没拆穿他，任由他跟我从南到北的胡侃。

  “喝点？”我问。

  “我说的好吗？”

  我看他似乎有些窘迫的样子，笑了笑：“挺好，等我姑娘能听懂话了，我就给他讲一剑道人的故事。”

  “谢……谢。”

  姜臻拿了酒给他，顺便又弄了点下酒菜：“我肝不好，不能喝酒，以茶代酒，敬你一个。”

  我们碰了个杯，他揉了揉眼睛问我：“是不是很精彩？”

  “确实精彩。”

  “精彩就好，精彩就好。”

  他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奇闻异事，江湖八卦，说着说着他有些迷糊。

  泰山神的酒，我都能醉，一个还未成仙的修士，经不住三杯。

  他开始哭，他说宗门被围那天他吓坏了，躲了起来没敢出去，也确实有妖吃人，他也上了，可最后被杀得丢盔弃甲的是他，他四处流浪，认识了不少同病相怜的朋友，一起互相取暖，挣扎求生。

  也阻挡过狼群，可最后就他活了下来，不是他强，而是他弱，他是被保护的那个。

  他身上，背着七条人命，而这其中，还有那个他喜欢的姑娘，他们压在身上让他不得不往前走。

  但是他真的救了一百零一个孩子，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一年，但他很开心。

  他怂过，也勇敢过，从妖口中逃命，在死亡中成长，他知道他当不了救世主，可看着那一张张的脸，他觉得他修道至今八十年，怎么也能出点力。

  路过苏城时他想回来看看，这里曾经也是他的家，他觉得有些累，想回家休息休息。

  可是如今这里空空荡荡，他找不到他的家在哪，最后的根好像也消失了，落叶无根，将他吹的七零八落。

  他说了很多，我静静的听着，直到他趴在桌上彻底睡了过去。

  “长大了。”姜臻叹口气说。

  “当初他爹说请我喝酒，如今他儿子算是还我了。”

  “也算缘分？”

  我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因果命运，太难琢磨。”